“东家，刚收到的消息。”
苗书从蓝应诚手中接过来看了，一封信是白鸠鹤写的，内容是清军与顺军在山西的战役结束，清军完成了对山西的占领，大顺军自从闯王失踪之后无心恋战，大部分战力未受损。
另一封是郭升从山东寄过来的信，以密文写就，信封已经拆开了，信的内容很短，大意是“清军进攻莱州，登莱地区震动，巡抚曾化龙下落不明，盼归”。
“清军攻莱州？”苗书在记忆里，公元1644年山东地区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战争，除了郭升在四处弹压地方，山东局势一直很平静，怎么会发生清军进攻莱州这种事，便询问蓝应诚，“你觉得这是清军大规模进攻山东的前奏、还是小规模渗透或者说是试探？”
“目前清军完成了对山西全境的占领，正常来说，他们可以选择原地休整一段时间。”蓝应诚回答，“此时，他们面临一个战略上的抉择，是继续追击跑到陕西去的大顺军，跟大顺军主力决战，还是占领山西后，放弃对大顺军的追击，转而南下山东，攻略江淮，进而剑指长江以南！”
“是的！这件事一两个月内就会有明显的答案。”苗书自然知道，清军最后选择了继续追击大顺军，并分成两路大军，一路从陕北围攻榆林，另一路剑指潼关。
在历史上，大顺军成功的守住了榆林。清军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也未能攻克榆林。但是李自成在潼关战役中大败，导致榆林守军后路被断，无法独力支撑，只好弃城南下。
非常可惜！
“给郭升回信，命他对莱州城的清军围而不攻，派遣新组建的部队攻城，拿清军练兵，检验部队的战斗力，同时尽量拖延决战，以试探敌人的虚实。但是，要大造声势，极力牵制和分散清军的注意力，造成我军要北上占领天津卫的假象，为大顺军在陕西的决战提供战略上的支持。同时尽快肃清登莱地方，接管登州营的水师，收笼沿岸岛屿上的散兵游勇，准备派兵占领高丽国南部，重建东江镇，开辟我军的右翼战场，使清军不敢全力进攻陕西！”
“是！”
“做好准备，我随时会撤离南京回山东！”苗书开始布置自已撤离后的安排，“你以后一个人在江南，一定要注意安全！昨天去南京堂口，虽然你们把驻地设在郊区，本王认为还是不够安全，如果能撤到长江以北去就好了，比如滁州。只是设在江北实在不够方便。”
“我不在江南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你落入马士英之手，你就告诉他，你是山东总督郭升、山东巡抚尹奇逢的人。还可以答应他，只要他不杀你，日后马士英落难了，投奔到山东必给一个位置。
想来，这两句话，足以救你之命！
当然，我可不希望你落入马士英手。”
“是！”蓝应诚还有话讲，“属下有些部属对江南地方不熟悉，口音迥异，他们想回北方！这里的情报工作，也不需要他们砍砍杀杀的，属下准备留下三分之一的人继续做情报工作，其余两分人马，希望东家能把他们带回北方安置。”
“不愿呆在江南，但本王也不会让他们回山东。开个这个口子，以后就随他们意愿，军法还在吗。不如你派一支船，买些粮食，命他们运到高丽国去，以后让他们驻守在高丽国！由你在江南采购粮食，供应他们！”
“啊，这千里迢迢，岂不是非常困难？”
“这我就不管了！”苗书心说，将士抗命，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当然，情报工作非常特别，如果他们做不来，强压他们就范更不好，“总之，都是你的士兵，以后还由你来调遣！饿死了，只要你不心疼，本王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好吧！”
“其实，你可以安排一部分人马南下鸡笼湾，你在江南呆得久了早晚会知晓，长江口以南有座大岛，郑和下西洋时称之为小琉球、东番，前些年红毛番泊舟于台湾岛，那是一座极大的孤岛，岛上千里沃野，都是未开垦的良田。你可以安排一部分人去那里军屯，那里距离大陆较远，环境安逸，可以做为咱们的一张底牌，这样你手中就会有一支庞大的后备力量。”
“是，属下会留意的！”
苗书又嘱咐他留意一些贸易收支事项。
……
“今天咱们最后尝试一次，看能不能潜入钱府！”
安排完大事，苗书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钱府门口的动静，开始布置今天的工作。
“把你的人带过来吧！”
蓝应诚很快带过来一个小姑娘和三个乞丐：“他们是三兄弟，邓珍、邓宝、邓玉！这个小姑娘是以前牺牲的结义兄弟留下的后人，小名叫玉儿，目下无力抚养，留在北方不放心，就带到了江南，也许送进钱府是个好主意。”
苗书摸摸小姑娘的辫子：“以后你就改名叫柳玉，好吗？”
“好！”小姑娘口龄清晰。
“今天给你找个妈妈，一会儿见了就喊‘太夫人’，但是不许拽她的裤脚！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是喊太夫人，二是不许拽她的衣衫裤脚！”
“好！”
……
此时，钱谦益恰好从府里走出来，钻进轿子，离开了钱府。
苗书迅速化妆完毕，来了钱府门前猫着。
待钱谦益的轿子走远了，只剩下柳如是捏着女儿的小手，独自在后面摇来摇去“跟爸爸说再见”！
柳如是的女儿还不会说话。
只能咿咿呀呀的吮手指头。
柳如是正看得开心，忽然“扑通”一声，苗书跪在地上。
旁边的乞丐棍倒地时吓了柳如是一大跳。
“太夫人，行行好吧，给口吃的，我和女儿都饿坏了。”苗书装扮成乞丐模样，身边还多了一位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刚刚抹过的泥灰，看起来非常可怜。
……
经过连日的观察，发现柳如是每天都抱着女儿出来送钱谦益。
这个窗口是最容易接触柳如是的。
蓝应诚建议派手下来做这件事，苗书最终还是决定自已上。他必须跟柳如是或钱谦益其中一人，建立一些私人关系。
称呼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在这个时代，“夫人”、“太太”都可以指代女主人。但是，柳如是是个歌妓出身。在明朝，这个身份极为卑贱。纵然嫁给士大夫，也无法洗脱宗法身份上的污点。
不单是柳如是，纵然天下第一美女陈圆圆也面临同样的窘境。不仅因为身份的问题被冒襄和朱由检拒绝，而且嫁到平西伯府后，仍然是姬妾，身份始终无法摆正。
钱谦益与柳如是结婚后，更是受到同僚非议。只是因为钱谦益被罢官已久，众人觉得他在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才没找他的麻烦。
二人跑到南京来，本就是为了避开老家的闲言碎语。
苗书一声“太夫人”，给柳如是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柳如是全身上下都被拍的暖洋洋的。旁边又看到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顿生怜悯之心。
这个小女孩聪明伶俐：“求太夫人收留！”
“你叫什么名字？”柳如是果然很感兴趣，女儿年岁还小，需要一个姐姐陪伴。
“柳玉！”
……
“你跟他什么关系？！”柳如是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
“这小姑娘是人牙子卖到青楼，刚刚偷跑出来的！流落到街头，小人与其父女相称，实在无力扶养。”苗书继续撩拨柳如是的恻隐之心。
当然，做到这一切，还需要过管家那一关，为此苗书贿赂了钱府的另一位尤姓管家二百两银子，只为了让他不要在关键时候破坏了此时此地的“暖心氛围”。
收买管家，扮成乞丐，府前乞讨。还带个闺女。
一气呵成！
小女孩立即跪下恳求：“求太太收留！”
苗书也趁机伸长了脖子大呼大喊：“只求太夫人收留我这苦命的孩子，小人在府外日日为夫人烧香祈福！纵然骨肉分离也毫无怨言呐！”
柳如是看这女孩聪明伶俐，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尤管家，把这二人带进府中安置！”
……
尤管家本来站得很远，此时心中大惊，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二百两银子，只为了在夫人面前说几句话，可没说要进府留下来。
钱府是何等地方，“跟夫人说几句话”和“进府安置”是两码事，根本不是这个价格。
得加钱！
最可恶的是，自家收了他二百两银子，这要是让二人进了府，以后有把柄在这厮手里，自已岂不是小辫子让人牵着。
可恨！
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柳姑娘，府里进人一向是老爷亲自把关的！小人不敢自专，不如等老爷回来，再作他处！”
尤管家立即出面阻止。
“怎么，这府里进个小姑娘，我还做不得主？”柳如是碰了一个软钉子，顿时心生不悦。
“柳姑娘不知，这府里每日吃穿用度不是小数目，少爷一直颇有微词。柳姑娘养尊处优，自然不知道此中艰难之处。”尤管家立始开始掰扯，鸡蛋今天涨价了，米面也不够使了，鱼也要新鲜的，这都不是小钱呢。
尤管家几句话一说，虽然没有直斥柳如是“不事生产，整日吃白食”，意思也是很明白。
听在柳如是耳中，全部如刀枪一般。
……
首先，钱谦益有儿有女均已长大，跟柳如是年岁相仿，另外钱谦益还有正房夫人在，跟柳如是算是“外宅”，因此家里面称呼柳如是的各种名号都有。尊敬的私下里称“夫人”，一般懂眼色的称呼为“太太”，还有称她为“柳姑娘”的居多。
这“姑娘”的称呼，言下之意，柳如是根本不是钱府的人，只不过是个“客人”。
这让柳如是很是不爽。
“哼，平日里姑娘长、姑娘短的，还是把我当作外人！”
“姑娘要是这般说，小人也无法！”尤管家本就是府里的老人。
现在少爷都要掌家了，老爷还娶个小老婆，说不定玩两天就腻了。
就算是二人感情深，老爷毕竟年岁大了。
到时候老爷双腿一蹬、两眼一闭，这个家还不是姓钱的说了算。
柳如是娘俩被扫地出门几乎是定局。
这站队态势，如果他还用得着多想，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绍兴师爷。
……
说时迟，那时快。
墙角里不知何时跑出来三个乞丐，抓住尤管家，就一顿好打。
“你这恶奴，敢欺主自专！”苗书心说磕睡送枕头，可不能惯着他。
收了小爷我二百两银子，还要坏我事。
这江南恶奴胃口大的很。
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尤府几个家丁眼看管家被打，立即围上来扑打，说来怪了，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几个乞丐，几个家丁被打得鼻青脸肿。
……
柳如是看到管家被打的狼狈，立即会心一笑：“够了！”
“你带着小姑娘跟我来！”
苗书立即点点头。
小乞丐们顿时放开尤管家众人。
柳如是这才抱着女儿回府上。
苗书带着柳玉，紧跟在后面。
……
府外面，尤管家从地上爬起来，漫天大骂：“哪来的泼皮，敢打你爷爷”。
其他几个家丁被打得更狠，一个鼻青脸肿，纷纷开骂：“没长眼的东西，欺到爷爷头顶上，早晚咱们查明白了打断狗腿！”
几人正骂得带劲，不成想，那群小乞丐又回来了。
这次还带了明晃晃的打狗棍。
……
尤管家心说，糟糕，好汉不吃眼前亏。
立即开始求饶：“好汉，饶命！”
“哼，昨天给你的银子呢？”
“好汉，银子已经花掉了！”尤管家死鸭子嘴硬。
笑话，世上还有把吞下的银子交还回来的？
“那只好麻烦尤管家跟我们走一趟！把他嘴巴堵上，装麻袋里。”
“好汉！好……唔……唔……”
“其他人怎么办？”
“把他们衣服剥干净，先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