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没有熬药香,只有油渍、血气和暴力的痕迹。
“他娘的,是谁干的!”李志强蹿过去,掀开剩下的布包,脸色铁青。
佟一没说话。
他蹲下身,从脏水和药泥中拣起几张仍能辨认的草药标签,一张张拍干。他的手指沾着黑油和尘泥,却动作极稳。
西周不远处,不少摊贩正假装收拾东西,但眼角明显在往这边扫。
左边,“老温家”的那几个伙计正摆着膏药板子,其中一人低头理货,手却没动,一双眼却斜着扫来,目光阴冷。
右边,“走南门”摊主坐在火盆边,脚下随意一踩,踩着一角熟悉的油纸封角。
李志强咬牙,手己经握成拳,抬腿就要冲过去。
佟一伸手,一把拦住他。
“等等。”
李志强瞪着他,眼珠几乎红了:“佟一,你还忍?这是踩到头上了!”
“我们不能给他们借口。”佟一眼神极冷,不带火气,像一块即将碎裂的冰。
他没有大声喊,也没有急着指认。
只是扫了一圈地上的残药、破皮、斜脚印,然后冷静指了指,“这些药,能救人。”
“他们可以毁摊子,但不能毁我们手里的药。”
李志强咬着牙:“这事不能算完。”
“当然不完。”佟一低头捡起一瓶药油,外壳裂了,药还在。
“但不是现在闹。现在,我们把摊子重新立起来。你信我他们在等我们动手,等我们乱。”
他抬眼,眼神像刀刃划过黑市的地面:
“咱不能自己砍自己。”
两人不再说话,默契分工。
李志强拾皮、拭油、换封布。佟一擦药板、拣药签、分类封装。
整个黑市逐渐热起来了,周围摊贩小声议论,却没人真正过来帮一把。
但也没人敢再多看几眼。
这时候,动静忽然一静。
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哒、哒、哒”,像靴底碾在旧铁轨上。
佟一听见那声音,微微一抬头。
“老温家”摊位的一个伙计正悄悄收刀,刃光一闪,回鞘的动作极快,却还是被李志强捕捉到了。
他眼睛一红,像是点着了火星,抄起摊后一根烧火棍,手背青筋暴起,朝着对方摊位就冲了过去。
“妈的,爷今天非跟你算这笔账!”
佟一脸色一沉,没拉住,只能紧随其后,身子微微前倾,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他没拿东西,双手空空,但那步伐、那气势,比李志强还要更具压迫。
“老温家”摊位那边立马也站起三人,手里不是削骨刀就是钢条,一看就不是头一次动手。
空气忽然变得厚重,像一张随时要点燃的纸。
下一秒,场面正要爆。
“砰!”
一声枪响,炸裂般地撕破黑市的空气!
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谁都没敢多动半寸。废糖厂的残墙之间,那声音像雷一样久久回荡。
只见黑市那位独眼守市人,披着那件厚风衣,站在高处的电闸平台上,手里拎着一把老式猎枪,枪口还冒着烟,带着铁锈与火药的味道。
他一步一步走下来,靴子踩在铁板上,“咚、咚”的像鼓点。
靠近之后,他冷冷开口,声音像铁皮上的霜雪,压得人透不过气:
“我的市场里,不许打架。”
他说着,慢慢抬头,扫向“老温家”那几人。
那几个家伙立刻低下头,刀也悄悄藏进腰间,不敢看他。
守市人又转向佟一与李志强,目光停了几秒,语气仍旧冷硬:
“你们有药,就卖药;有火,就憋回去。”
他的脚步继续前行,越过众人,站到了空摊台中央,抬头环顾整座黑市,声音清晰地响在每一个角落:
“这里不是你们家厨房,是‘今夜市’。”
“有规矩的人能活,没规矩的拖出去。”
没人说话,没人敢说话。
整座废糖厂,在这一刻,像被枪声封住了魂。
“老温家”的人灰溜溜地坐了回去,谁也不敢再乱看一眼。李志强牙关紧咬,喘着粗气,棍子在手里却不敢再动一下,最终转身回了摊位。
佟一依旧没说话,他只是低下头,走到地上的一滩药油残骸中,捡起一贴幸存的膏药。
那药贴封面上还残着被脚踩出的褶皱,边角裂开,沾着灰。
他轻轻拍了拍,展开,放在摊台的正中。
“我们卖的是救命药,”他说,声音不大,却沉如石,“不是命换的脸。”
火盆旁边,有围观者低头走开;再也没人出言讥讽;再也没人敢往这摊位上伸手。
这晚的“命草坊”,摊子虽破,气场却立了。
夜色还没散尽,废糖厂外的雪仍未化干,黑市的喧闹却己慢慢退潮。
命草坊摊子重新立起,膏药摊得整整齐齐,但摊前不再有太多围观。人群都知道,刚才那一枪,不是响在天上,是响在这片黑市规矩的心里。
李志强收着篓子,活动了下肩膀,笑着说:“药卖得挺快,咱这摊怕是要成招牌了。”
佟一没笑,只把最后一贴膏药收入布袋:“招牌响了,事也多了。”
两人没多耽搁。趁着人潮退下,摊子收得差不多,他们背上篓子,朝糖厂深区那头去了。
那里,是黑市的深水口。
深区藏在旧厂房后的通道里,原本是糖厂的原料仓,如今却成了“高货区”。灯光黯淡,摊位稀稀落落,没人大声喊叫,只有耳语与手势,来换动一个个沉默的交易。
“药卖了,咱也得补点家底。”李志强低声说着,手抚着篓口,“别净顾着出,得把女人孩子用的先囤一轮。”
佟一点点头:“买点真能用的。孩子要来,该有的不能缺。”
他们脚下踩着一层旧报纸,风从糖厂破裂的烟囱里吹进来,带着点煤味和冷铁气息。
李志强去了左边摊口,用皮货去换汤罐和金属器件。佟一则转向另一边那里有人铺了块白布,陈着几个小瓷罐,瓷罐边还有手写的注解。
“人参须,半干;花胶,蒸软;枯草籽,可作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