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屋子里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光，映在佟一沉静的脸上。他从棉衣的内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三十张大团结和一些零钞，轻轻地放在佟莲手里，又郑重地取出一张薄薄的介绍信，递给她。
“姐，钱在这儿，介绍信也在这儿。”佟一低声道，“等和佟辰把家分完了，你就可以去林场上班了。”
佟莲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手指捏着介绍信的边角，指腹着粗糙的纸张，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几个字，像是不敢相信这么一张薄薄的纸片就能决定她以后的人生。
“这……这就能去林场了？”佟莲喃喃地问，语气里透着茫然。
“嗯，正式编制，吃国家粮。”佟一点了点头，嘴角带着笑意，“再也没人能欺负咱们了。
佟柯从被窝里钻出来，揉着眼睛凑过来，伸手去摸那张纸：“姐，这个是啥？”
“介绍信。”佟莲嗓子有些发紧，手指下意识地收拢，生怕这张纸被佟柯弄皱。
佟柯抬头看着佟一，小脸上满是疑问：“哥，那我以后能上学了吗？”
“能。”佟一摸了摸佟柯的脑袋，嘴角微微扬起，“等你姐去林场上班了，咱家就能供你上学了。”
佟柯愣了一下，忽然跳起来，赤着脚在炕上蹦了两下，兴奋地喊道：“能上学咯！上学咯！”
佟莲回过神，手指收紧，眼眶有些发红，盯着佟一，嘴唇抿了抿，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佟一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先不说这些，明天大队部分家，早点睡，明天得早起。”
佟莲点了点头，把钱和介绍信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天刚亮，佟一拉着佟莲和佟柯出了门，三个人穿得整整齐齐，步子迈得稳稳当当，直奔大队部。
魏队长坐在火炉旁，叼着烟袋，看到佟一进门，抬眼扫了他一眼。佟一快步走上前，把三百块钱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队长，钱凑齐了，今天我想在大家的见证下，把这个家分了。”
魏队长低头看了眼钱，又抬头看向佟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这速度够快的。”
佟一站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稳：“钱的事不用管，今天把家分了就行。”
魏队长敲了敲烟袋锅，没再多问，起身对身边的干部吩咐：“去把佟家的老人都叫来，还有李学芹，也一起叫过来，今天就把这事儿解决。”
大队部的屋子里，人渐渐坐满了，几个佟家的老人抽着旱烟，小声议论着佟一这小子有本事，短短几天就把钱凑齐了。
李学芹佟辰两人被两个大队干部带着进门，脚步拖沓，脸色阴沉，嘴里骂骂咧咧：“呦呵，我说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非得把我喊过来，感情是要把家分了啊！”
她站定，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坐在一旁的佟莲，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嘴角一撇，冷笑道：“咋的，佟莲，你还真觉得自已能过上什么好日子？一个赔钱货，就算分了家，你能翻出什么花来？”
佟莲脸色一白，指尖狠狠地扣进掌心，呼吸微微一滞。
佟一的拳头瞬间攥紧，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整个人透出一股煞气，脚步一迈，已经要冲上去。
佟莲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佟一的胳膊，手指几乎要掐进他的肌肉里，低声急道：“一哥儿，别。”
佟一的胸膛起伏，手指攥得咯吱作响，僵在原地，额角青筋直跳，死死地盯着李学芹，眼神里杀气腾腾。
魏队长察觉到气氛不对，猛地站起身，沉声开口：“李学芹，够了！今天是分家，不是让你来撒泼的！”
李学芹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嘴里骂骂咧咧地坐下，但脸上的不甘分明写得清清楚楚。
魏队长见她安静了，才转过身，从桌上拿起三百块钱，摊在众人面前，语气平稳但不容置疑：“按照规矩，这三百块钱是分家的钱，李学芹，你拿好，以后你们各过各的，谁也不欠谁。”
李学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钱，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下一秒，伸手一把抓起钱，往怀里一塞，紧紧抱着，好像生怕谁来抢似的。
众人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见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一蹬，嘴里嚎开了：“不行！分家可以！但佟一必须得给我养老钱！每个月两块，少一分都不行！”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震得屋里人全都愣了一下，随即，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
几个佟家的老人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原本还抽着旱烟的大爷猛地磕了磕烟袋，冷笑道：“你这话说得可真够黑心的！”
他眼神犀利地看着李学芹，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屑：“三百块都给你了，你还要养老钱？你俩就是一头猪，也够吃十几年了！”
坐在旁边的一个佟家婶子也听不下去了，直接呛道：“别人家分家，都是各过各的，哪有额外再要养老钱的道理？你这不是讹人是啥？”
“呸！就你这德行，给你三百块都嫌多！”
“就是！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佟一和他姐自已过，省得给你这么个惹事精送钱！”
众人的指责声此起彼伏，李学芹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但她脸皮厚，嘴巴一咧，嚎得更起劲：“咋的？你们就盼着我过不好呗？三百块钱算啥？你们知道日子多难过吗？我家佟辰腿脚不好，以后还得治病呢！”
佟一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闹，眼神里的厌恶已经掩饰不住。
“李学芹，你可真行，讹人讹到我头上来了。”佟一语气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三百块都给你了，还想让我养老？你怎么不去讹公社？”
李学芹脸皮抽了抽，嘴角一歪，正准备再撒泼，魏队长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像炸雷一样在屋里回响：“李学芹，你少给我撒泼！”
李学芹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身子颤了一下，但还是不甘心地张嘴：“魏队长——”
“闭嘴！”魏队长的眼神冷得吓人，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三百块钱是分家费，给你是规矩！要是你再闹，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学芹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敢再说话，但脸上的不甘心明晃晃地挂着，眼神里全是算计。
魏队长扫视了一圈，沉声道：“今天这家就这么分了！以后谁也不许再闹，谁要是再无理取闹，就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