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教学楼中间还连着实验楼,宽阔的跨楼走廊没什么人,何树不用担心自已被别人看到。
等他绕了一大圈从实验楼出来之后,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可他的速度丝毫没有减下来,快速的从小楼梯来到了校门拐角处,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象。
何树喘着粗气,快如擂鼓的心跳吵的他平静不下来,何树就这么躲在狭小的角落,透过那点缝隙注视着郎才女貌的两人。
沈鹿雪穿着贵族私立的制服短裙,正笑意盈盈的把一个漂亮的袋子递给段承寒。
而段承寒背对着他,站在女孩前,他的身形高大,校服拉链大咧咧的敞着,即使这个人因为刚睡醒变得懒洋洋的,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的气势。
他接过那个包装可爱的袋子,随便一个动作都像是把娇小的女孩整个都罩在了怀里。
何树知道这是他的幻想,因为他俩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怎么都不会是罩在怀里,可他就是觉得两人周围冒着别人融不进去的粉红泡泡。
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两家是世交,家世相仿,父母关系也好,人又长的漂亮,如果何树是直男,他真的会沦陷在沈鹿雪的笑容里。
反观自已,家庭条件不好,空有一张脸,学习虽然不错但跟这种世家比不了,如果他何树是个女孩儿,说不定还会有童话里那种灰姑娘嫁入皇家的机会。
但这和他八竿子都打不着边儿。
因为他是个男的,是个基佬。
他每时每刻都用这句话来提醒自已,但是又每时每刻都破功,关于喜欢段承寒这件事,他从来都是这么没骨气。
记吃不记打。
俗称犯贱。
他承认自已还是对这个人抱着一点幻想,比如段承寒在上辈子得知他被淹死的消息会不会痛哭流涕,会不会对一开始不邀请他去订婚宴这件事感到愧疚,或者,还带着一点点的惋惜?不舍?
又或者,会不会永远记得他,记得有个恶心的基佬缠了他那么多年。
这个基佬死了,他口口声声说的兄弟死了。
会松一口气吗?
何树暗暗摇头,他知道自已现在就像赌气说气话的人,会尽力把自已说的卑微低下,用万蚁噬心的痛来达到疏解的目的,但是就事论事,段承寒是个比较重情义的人,他不会松一口气,他会愧疚,但是愧疚过后他还有自已的生活。
地球离了谁都是照样转,这就是现实,那些痛彻心扉的桥段不会上演,现实太骨感了。
何树也不是什么霸道的人,非要用电视剧里面的情节去框住段承寒,只是他有点想通了,或许,这次真的可以试着放下,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带着当朋友赚钱的幌子自欺欺人。
他根本没办法把段承寒当成朋友。
大不了一个月,一年,两年,三年,总之,他真的会放下的。
校门口偶尔传来了几声压制不住的笑声,保安大叔也不管,可能是知道这个学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算大,何树离得又有些距离,没听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他只是看着段承寒露出的一点半侧脸出神。
沈鹿雪肯定很高兴,她的动作在说话时有些起伏,刘海上的粉钻发卡微微下滑了一点,何树很清楚的看到段承寒身子一动,空着的那只手就自然而然的伸了过去,把那个漂亮且昂贵的发卡轻轻一推,它就老老实实的回归原位。
这一举动自然换得了小姑娘的娇羞笑意。
何树突然感觉阳光好刺眼,眼睛很酸,很涩,他下意识直起身子,挪开了视线。
何树想起大三那年和段承寒告白的情景,他不是怀念,是不解。
何树突然很想知道段承寒逃走的那一刻在想什么。
在有漂亮青梅和娃娃亲的情况下,被一个男人惦记上了,他会觉得很恶心吧?
也对,要不是中间碰上宋耀的生日聚会,段承寒可能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这个直男是真不能碰啊,搞不起,他还不如多挣点儿钱去搞搞男模。
起码他们在你花钱的时候足够听话,嘴里说的也是只爱你一个人。
何树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像是被下了最后的审判,终于不再留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他的身形越来越远,唯有被踩过的土壤知道那个小角落曾经躲着一个人。
“两根脆骨,两根普通的,装两个袋子。”
现在的物价不像以后那些年一根普通烤肠都卖到3块钱,何树从兜里掏出5块零钱递过去,正好花完。
何树掏出一根咬了一口,刚烤出来的火腿一口就爆汁,把他烫的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烫的。
他感觉自已很倒霉,矫情的吸了吸鼻子,靠在小卖部侧面的墙边儿平复了一下,“不就是个煞笔吗,老子不要了还不行吗。”
有钱人怎么都喜欢搞联姻那一套,当然,除了宋耀。
他承认自已有点牵连了,还有点仇富,但那又怎么样,别人又没有读心术,还能知道他的心理不成?
总之……他再也不要给段承寒冷脸洗内裤了,何树愤然的掏出他的小破手机,点开段承寒的聊天框就想把这两天他转过来的8千给他转回去,这样就能井水不犯河水。
但当他的手按到转账界面的时候,他又停住了,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为什么要转回去,钱是无辜的啊?
就算是保姆一个月还挣不少呢,他伺候了段狗一个多学期,自已拿点辛苦费不是应该的吗?
“不要白不要。”何树看着自已的微信余额嘟囔了一句。
“不要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何树一跳,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叼着烟的不良少年从茂密的树丛后面走出来。
定睛一瞧,不是卫焕又是谁?
上辈子他俩压根儿没啥接触,最近这两天倒是一直碰上。
何树看着他手里的烟下意识皱起眉头,语气却不敢出格,怕挨揍,“你怎么在这儿?”
卫焕吊儿郎当的晃了晃手中的烟,“你说呢?”他走到何树身边,把剩了半截的烟随手捻灭,“如果我记得没错,现在应该是早自习的时间吧,你不上课?”
“饿了。”何树又咬了一口烤肠,反过来问他:“你们高三的都快要高考了,你还逃课啊。”
卫焕看着何树被烤肠烫的殷红的嘴出神,笑了笑,“啧,我是体育生,文化课差不多就行,再说了,考不上还有我爹呢,要么花几个钱压线进去,要么就出国镀层金。”
何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无波,感叹道:“真是万恶的有钱人。”
“怎么,羡慕了?”卫焕的瞳孔幽深,“不过,我突然还挺舍不得这个学校的,因为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
卫焕扯开嘴角,直截了当的揽住何树的脖子,薄荷味的烟草香混着他沙哑的嗓音,直直的钻进何树的耳朵里。“你说,我要是留级一年,能不能和你成为同班同学啊?”
何树浑身一僵,脑子蒙了一下,这人是神经病吗,搞得好像两人很熟一样。
何树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放开,你干嘛要跟我做同班同学? ”
“嘿,脾气真大。”他把胳膊收回来,临了还不老实的捏了一下何树的后脖颈,“昨天不是还战战兢兢的生怕我揍你吗?今天就拿乔了?”
何树下意识离远了些,三下五除二的把他咬剩下的烤肠塞完,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怎么都喜欢捏人脖子,什么毛病……”
谁知没走两步,一股大力就把何树整个人都拉了回去,卫焕紧紧的箍住他的小臂,挑起眉:“什么叫都?还有谁这么捏过你?”
“艹,你有病啊。”何树嘴里的烤肠还没咽完,含糊不清的朝他喷了点残渣,“松开!”
卫焕的力气很大,蛮力中还掺杂了巧劲儿,何树这种没专门练过的根本挣不脱他。
推搡间的何树被一直带着戏谑笑意的卫焕惹毛了,他怎么看都感觉卫焕在嘲笑他,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操!”
何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只是在段承寒身边才伪装成一副乖巧的样子,再加上刚才受了那对金童玉女的刺激,现在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也不管能不能惹了,提着袋子的手一拳打过去,“大爷的卫焕!是不是就觉得老子好欺负! 你们他妈的就知道欺负老子!”
卫焕压根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段承寒身边儿,平时乖的像只灰耗子似的何树还会打人,还上来就朝着人最脆弱的鼻尖打,一时间没躲闪及时,虽然鼻子幸免于难,但是侧脸硬生生挨了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卫焕被打的后退半步,箍住何树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他闷哼一声:“艹! 你这个崽子下手真他爹的狠……”
“草你爹松手!再不松手老子打废你!”何树拼尽全力还是挣不开,心中一发狠,抬脚就朝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踢去,吃过一次闷亏的卫焕这次有了防备,一手掐住他另一只胳膊,恶狠狠地把何树贯到了墙上,硬生生用蛮劲儿卸了他的攻势,“大爷的给老子老实点!”
“你他么不说老子也知道是谁!是那个姓段的吧?! 何树你他么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看不出来他不喜欢男的啊?!”
卫焕低吼的一嗓子犹如晴天霹雳,硬生生地把他劈懵了。
什么意思?何树整个人都慌了,卫焕为什么知道他的心思??!
他都知道了,那别人呢?
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已性向的事会在高中的时候就被传开。
卫焕看着脸色瞬间惨白的何树一阵好笑,又懵又恐惧的样子就像见到了猫的耗子。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但听在何树的耳朵里依然刺耳:“段承寒渴了你递水,热了你扇风,他和我有过节,就连你这个和我压根没交集的人都恶狠狠地盯着我,他生气你就生气,他高兴你就高兴,他发烧你比自已生病还难受,每天皇上不急太监急,何树,你真以为你隐藏的很好吗?”
何树羞恼的浑身发抖,感觉自已好像被扒光了站在聚光灯底下,就像卫焕说的,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暗恋,关心,只是轻飘飘的一句:皇上不急太监急。
卫焕松了一点力气,轻笑道:“你知道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何树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但他紧咬着牙关,丝毫不想在这个煞笔面前露怯,“有屁快放。”
“呵——”卫焕轻笑了一声,“是高一下学期,你来球场给那个姓段的送水,那时候我和他还没闹成这样,他刚转来没多久,组不齐人,所以就和我们部玩了几次,就你来的那次之前,我们起了点口角。”
“姓段的是个什么人,我和他一个圈子的,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本来我还以为要和他上来就干一架,谁知道中途你窜了出来,左手一条毛巾,右手一瓶矿泉水,就靠哄着把他带离了篮球场。”
说到这里,卫焕不由的笑了笑,硬朗的线条仿佛都融化了不少,“你知道当时的你像什么吗?”
何树记起了这件事,当时段承寒刚转学不久,身边除了宋耀和话少的萧宿不认识别人,何树对他一见钟情,不想他一来就记过,所以就顺着他的毛把段承寒哄走了,但这和卫焕有个屁的关系?
“说完了没有?”
卫焕停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深沉,不顾他的挣扎贴近何树的耳廓,“你就像段承寒养的一条狗,天天摇着尾巴跟在他屁股后面,盼望他什么时候有心情脱了裤子,给你拉口热乎的。”
何树像被一棒子打中了后脑,被他的话气的眼冒金星,任谁被这么羞辱都会怒火中烧,更别说何树这个暴脾气,“曹尼玛的卫焕!你他爹说什么?!老子他爹今天废了你!!”
卫焕继续用他的蛮劲儿压着他,眼中的恶劣溢出来:“恼羞成怒了?我说错了吗?也就姓段的还有他身边那圈煞笔直男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你还当你隐藏的多好,你屁颠屁颠儿的跟着段承寒能捞着什么好处?!”
何树满眼通红,口不择言的骂道:“那他妈也是老子的事儿!用得着你管?!草你的! 你这么关注老子是不是暗恋老子?”
卫焕嗤笑一声:“暗恋?就你?别不识好人心了,老子就是看不过眼想拉你一把,你特么成天对着个直男嘘寒问暖,对着他发骚,你也不想想那个姓段的能硬的起来吗?”
“何树,从小到大没人能打我,你给了我一拳,我不生气,因为是我先把你惹毛了,但是,你继续跟着那个姓段的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话字字锥心,何树怎么可能不知道和段承寒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心就像又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刺穿了一样,他知道卫焕说的没错。
但。
“那又怎么样。”
卫焕见他松动了,伸手把何树撇开的脸掰回来一点儿,认真的说:“如果是别的富二代,玩二代,和男人搞几回尝尝鲜,在这个圈子里都不算什么,但这个人是谁都不会是段承寒,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他爹还是市长,你觉得段市长会允许自已的儿子去搞同性恋吗? 何树,别傻了!”
何树的眼眶被气的通红,嗤笑道:“说来说去,这些都不关你事,你不也是同性恋,还是多想想自已以后怎么和你爹妈交代你给卫家断后的事儿吧!”
卫焕丝毫不生气,哼笑道:“关心我啊?放心,我和段承寒有本质的不同,我亲妈在我10岁的时候就病死了,我爸过了两年又娶了一个小老婆,现在生了一个和我差6岁的弟弟,卫家的香火断不了,而且我初中就和家里出柜了,这就是我和他不一样的地方。”
何树没想到卫焕还有这层故事,拧着眉没出声,倒是卫焕把他松开了,“手机拿出来。”
何树没好气的甩开他,“干什么?”
“给你上课不用收报酬啊?”卫焕见何树不动,理所应当的朝他的裤兜摸去。
“操!”何树后撤了半步,连忙掏出手机给他,“别以为你没妈我就不打你,我也没爹没妈,谁也不比谁可怜。”
卫焕勾起嘴角,摁开屏幕:“密码。”
何树烦躁的靠着墙:“003322。”
卫焕挑起眉,在何树的微信启动界面等了5、6秒才进去,一边扫他的名片一边抱怨:“我靠,你这手机是泡过水吗?怎么这么卡?”
“你看不惯就给我买个新的。”
卫焕用何树的手机点了通过好友申请,然后把手机抛还给他,一边走一边嘚瑟道:“你想的真美。”
他高壮的身形渐远,但那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还是陆陆续续的传了过来:
“以后有事儿就微信联系,要是让我发现你把我删了,我就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