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杜若母女二人来到县衙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
只见公堂上,县太爷正在审理案子。
因案件牵扯太多,影响太恶劣,所以这次审案,特许全城的百姓旁听。
梁庚原是化县周边村镇的,因从小聪敏好学,长得又颇为俊俏,很是得长辈的喜欢。
长到十岁,梁老头不忍聪明的长孙被埋没在乡野间,更舍不得让他在乡下种一辈子的地。
于是便咬了咬牙,无视小儿子一家的反对,强硬的把梁庚送进了学堂。
梁庚是个争气的,没几年,便给他考了一个秀才功名回来。
或许是家里读书的气运都被耗尽了。
自那以后,梁庚也去考了几回举人,却怎么也考不上了。
随着一次次名落孙山,眼看着家里就要卖地送他去赶考,梁庚羞愧不已,他自认为还没有这个脸。
这可是梁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点田地啊!
如何能毁在他的手里?
再说了,对于他读书这事,二叔一家向来颇有微词。
若是把祖田也给卖了,二婶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他。
遂坚决辞了祖父的好意,只身带着一点行李来县城,准备找个活干。
都说富举人,穷秀才,这话是一点没错的。
他虽说不用再服徭役,还有见了县太爷不下跪的特权,甚至田地还能免除一定的赋税。
听着是好处多多,但是也依然改变不了他没有盘缠再去赶考的窘境。
好在这山不亮那山亮。
很快他就在县城找到了一个酒楼账房的活计,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工钱。
放在天灾之前,一两银子可不少了。
若不是东家见他是个读书人,身上还有功名在,想结个善缘,他是拿不到这么高的工钱的。
当然,他的好运还在后头。
那东家见他做事勤勤恳恳,又没什么恶习。
最重要的事,他是个读书人,日后前程远大,便想把自已的闺女许配与他。
白员外是当地有名的富户,不仅经营着两家酒楼,名下还有布庄、粮铺、当铺。
最重要的是,还有几百亩的田地,是名副其实的地主老爷。
这么好的事情,梁家自然是同意了。
梁庚和白家的小闺女很快就完婚。
婚后未过多久,白家小姐便有了身孕,并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见到白白胖胖的大外孙,白员外一个高兴,便把这家酒楼给了女儿了。
于是梁庚摇身一变,又成了酒楼的东家。
原先他手里没什么银钱,自然无法照拂家里。
如今成了酒楼的东家,便把二叔一家安排进酒楼里做事。
算是感谢当年,家里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的情分。
听闻他堂弟原先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可惜家里的银钱都给他这个哥哥使了,以至于耽搁了他。
对此,梁庚深感亏欠。
原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直到前些日子,孩子丢了。
自从这漫天的尘土来了之后,他们夫妻俩便把儿子拘在了家里。
那天刚好赶上他来酒楼查账,儿子又说要找阿父。
妻子便带着儿子过来找他,算是松快松快。
谁知照顾儿子的婢女是个靠不住的,刚到酒楼便跟他二婶吵起来了。
恰好此时来了一批客人,人一多场面就混乱了起来,儿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
妻子差点哭瞎了眼睛,也没能找回来。
他一直追踪了半个月,才找着了那伙人的老巢。
“他们把孩子藏匿在黎家的别院里,养着当两脚羊吃!”
说到这里,梁庚气得两眼通红。
“我找过去的时候,恰好他们出门了,只留下一个小伙子守着,我便趁人不注意,把他打晕了。”
“厨房里一直煮着一大锅肉,有手有脚...有手有脚啊!呜呜呜......”
想着自已的儿子,可能也在这锅肉里,或是曾经在这锅里。
梁庚梗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觉心都撕扯成了两半,痛彻心扉。
接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在公堂上吐了出来。
其余旁听的人,也面如菜色。
没想到这伙贼人,竟如此丧心病狂,毫无人性可言!
那黎家的别院,大伙都知道。
黎玉泉是个行商,原不是化县人,因走商常来此地歇脚,便置办了这个别院。
没多久,便在别院里养起了外室,两人以夫妻相称,活似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原配便找过来了。
那原配是生儿育女、奉养老人糟糠之妻,自然是不惧外面这些狐狸精。
一怒之下,便把这外室给砍了,一尸两命。
自那以后,这别院便被废弃了。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不明不白地惨死在这座宅子里。
哪怕是青天白日里,这宅子看着也是阴气森森的,渐渐便成为了一座远近闻名的凶宅。
周边的住户们都深感不安,纷纷搬离此处,唯恐避之不及。
谁知道,如今竟然成了这些贼人的藏身之处。
“那厨房的角落里,都是堆积如山的白骨,还有孩子们的衣物,啊啊啊啊!”
梁庚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抱头尖叫了起来。
可见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力有多大。
见梁庚说得差不多了,县太爷才猛拍了一下惊堂木,肯定道:
“此事本官俱已派人查验过,梁庚之言句句属实,冯善,你还有何话要说啊?”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小人实不知什么黎家别院,还请大人明鉴啊!”
只见这冯善一脸茫然,说完便俯首在地,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不知?”
县令冷笑一声。
“你当这衙门是你家开的,一句不知就能脱罪不成?”
“既然冯善“不知”,那你们谁知啊?首个告发冯善罪行,且属实者,可适当减免罪行。”
“当然,若是后面有补充,且属实者,亦可减免,若是知情不报,则罪加一等,等着问斩吧!”
县太爷说到这里,顿了顿:
“实话与你们说吧,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老百姓是看着咱们从黎家别院把你们抓出来的。
要你们的口供,只是为了更加名正言顺罢了。”
“若你们宁死不从,本官照样能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了!”
县太爷说完,便不再开口。
这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有些犹豫的看向冯善。
“看老子干甚?
做没做过这事,你们自已不清楚吗?
若是让我发现谁胡说八道,我出去就宰了他!”
冯善说完,便恶狠狠看向自已的手下。
这些人对视一眼后,都纷纷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居然胆敢在这公堂之上公然威胁证人。
来人呐!把这厮给本老爷拖下去,先重重地打上二十大板再说!”
县太爷感觉自已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心中不禁有些怒火中烧。
没一会,公堂上就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
而冯善原本强硬无比的叫嚷声也逐渐变得虚弱下来。
见到这伙人的气势已然被打压下去,一旁站着的师爷赶忙趁机劝解道:
“你们刚才也听见了,若是冯善今日能出去的话,明天就是你们的祭日,你们还要替他遮掩吗?
他都要把你们宰了,何苦还要替他隐瞒呢?”
“就算不为自已着想,也该想想家里的妻儿老母。
如今这世道混乱,若是失去了你们这些顶梁柱,他们老弱妇孺,又该如何过日子?”
“你们为他出生入死,他如今却要宰了你们,何苦来哉?”
话到这里,一旁的老百姓也跟着劝说起来。
“就是,二愣子,你娘这些天还在找你咧,你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铁牛,你娘也在找你呢,你哥要把你阿娘赶出家门了,你不想回去看看你阿娘?”
“有财,你真是糊涂啊!你媳妇最近正张罗着改嫁呢,你要你儿子认别人做爹不成?”
......
这些人大多是本地的小混混,乡亲们都是认识的。
这会你一言我一语的,精准对狙,直击要害。
这些跟班们的心里防线很快便被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