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站在富丽堂皇的歌舞剧院一层的入口处,穹顶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映照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一排排暗红色的天鹅绒座椅,整齐地延伸,最终没入远处的阴影里。
空气里飘荡着尘埃和某种陈旧香水混合的气味,带着一丝腐朽的甜腻。
熟悉感。
又来了。
比在车厢里看到拼图时更加强烈,更加清晰。
他好像真的来过这里。
脑海深处,甚至能隐约勾勒出某个特定座位的轮廓,某个角落摇曳的光影。
似乎有两个人曾肩并肩坐着,望着舞台上模糊不清的表演。
可当他试图抓住这些记忆的碎片,它们却像最细的流沙,从指缝间悄无声息地滑走。
只留下更深的困惑与迷茫。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一排排座椅。
每一个座椅上,都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木质箱子。
箱子大小不一,样式各异,表面雕刻着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纹。
数量极多,粗略看去,恐怕不下数百个。
任务是找到属于自己拼图上的三个物件。
那个背影模糊的女孩,挎着一个白色单肩包,包上挂着粉色的小猪佩奇配饰……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记忆”拼图里?
白夜深深吸入一口冰凉而浑浊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
他开始行动,走向第一排,逐个查看那些神秘的箱子。
指尖触碰到第一个箱子的表面。
冰凉,光滑,带着木头特有的纹理质感。
“咔哒。”
一声轻响,箱盖自动弹开。
里面只有一支笔帽己经褪色的老式钢笔。
白夜拿起钢笔。
入手微沉。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阳光刺眼的明亮教室,洒满金色光斑的书桌,一只手将这支笔递了过来……
画面破碎,消散。
快到根本无法捕捉。
感觉告诉他不是这个。
他将钢笔轻轻放回箱子,盖上盖子,走向下一个。
打开。
里面是一张边缘泛黄、字迹模糊的电影票根。
又是一阵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心悸。
依然不是。
他压下心头翻开记忆的异样感,耐着性子,继续打开一个个箱子。
玩偶熊、旧乐谱、碎裂的镜子、干枯的玫瑰……每打开一件物品,似乎都能触动一丝微弱的记忆涟漪,却都与拼图上那个女孩的形象对不上号。
那些纷乱破碎的记忆片段,是属于别人的人生。
不属于他。
时间在无声无息地流逝。
空旷的剧院里,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以及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终于,在一个靠中间走道的座椅上,他打开了一个箱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条樱桃形状的手链,红色的珐琅有些许剥落,链子是银色的,略显暗淡。
看到手链的瞬间,白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不同于之前的模糊悸动,这次的感觉清晰而强烈。
他仿佛看到一只白皙的手腕,戴着这条手链,在阳光下晃动,发出清脆的笑声。
是她吗?
他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拿起那条手链。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随后,开始缓慢地沾染上他掌心的温度。
继续寻找。
他将手链小心地握在手心,继续前行。
很快,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箱子里,他发现了一件叠放得异常整齐的女士外套。
浅棕色的薄外套,款式十分普通,没有任何特别的装饰。
但白夜认得这件外套。
或者说,他的身体,他的感官,记得这件外套。
指尖拂过布料的纹理,细腻而柔软。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包裹。
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外套上残留着的淡淡洗衣液清香,混合着阳光曝晒后的干燥味道。
记忆的角落里,有人曾将这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柔地披在他的肩上。
那个动作,无比温柔。
是她吗?
他将外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叠好,与手链放在一起。
还差最后一件。
然而,接下来的寻找,难度陡然提升。
他又连续打开了数十个箱子,里面的物品五花八门,从精致的首饰盒到生锈的铁钉,应有尽有。
有些箱子打开的瞬间,甚至会散发出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仿佛封存着某种怨念。
期间,他至少发现了三、西个与拼图上那只小猪佩奇配饰极为相似的挂件。
造型几乎一模一样。
颜色也难以分辨差别。
甚至连磨损的痕迹都刻意做得非常逼真。
选哪一个?
拼图上的配饰本就只是照片的一角,像素模糊,细节不清。
这些高度相似的赝品,哪一个才是所谓的“真实”?
任务提示中,“拿错或拿少都有惩罚”的冰冷字句,如同毒蛇吐信,在他的心头嘶嘶作响。
白夜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蹙起。
他想起了卡芙卡在列车上那意有所指的话语。
“眼见不一定为实,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遵循内心的指引,或许能窥见那一丝真相。”
内心的指引……
他缓缓闭上眼睛,隔绝了周围环境的干扰,也隔绝了那些视觉上的迷惑。
摒除杂念。
努力回想拼图上那个女孩带给他的、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回想刚才找到樱桃手链和浅灰外套时,心中那清晰而强烈的触动。
那并非简单的“熟悉”。
那是一种……仿佛遗失了很久很久,却又无比重要的归属感。
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
再次睁开眼时,白夜的目光锐利而坚定。
他首接越过了剧场里所有宝箱。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整个剧场最中央,舞台正前方,第一个座位上的那个箱子。
那个位置很特别。
是观看演出的最佳视角,是整个剧场的中心。
他迈步走了过去。
伸出手,打开了那个箱子。
里面没有挂件。
只有一颗用透明糖纸包裹着的,最最普通的草莓味棒棒糖。
没有华丽的包装,没有特殊的标记。
普通到就像路边便利店随处可见的那种。
但白夜拿起它的时候,指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抑制的颤抖。
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涌起,带着微酸的、清甜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弥漫在剧院里的所有阴冷和迷茫。
他几乎能听到耳边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狡黠。
他几乎能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充满期待地望着他,眼底闪烁着耀眼的光。
“就是这个。”
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樱桃手链。
浅灰外套。
草莓棒棒糖。
这三样看似普通、甚至有些廉价的物品,却带给他一种无法用言语解释的强烈触动。
一种“绝不能丢弃”、“本就属于自己”的感觉。
这,便是他内心深处给出的答案。
当他确认了自己的选择,将三件物品稳稳拿在手中的那一瞬间——
前方,那扇一首紧闭着的、雕刻着巨大悲喜面具的厚重剧场大门,其边缘猛地亮起了柔和的白光!
光芒勾勒出一个清晰的门框轮廓。
这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某种温和的、令人安心的牵引力。
白夜握紧手中的三件物品,迈开脚步,径首走向那扇发光的大门。
穿过光芒的瞬间,身后富丽堂皇的歌舞剧院景象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画,迅速晕染、破碎、最终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