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必会想再回来,”肖转身看着平整的床面,脑海里是那天晚上陆宁坐在床边,询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的场景,“留在我身边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选择是最好?您能确定吗?”老丽莎凝视着他,“人生在世要面临多少选择,没人确定哪个是最对的,为了不留遗憾,我们只能选择自己最想要的。”
一月十二日。今天没有下雪,上午甚至短暂地出了太阳。医生问陆宁是否想要出去转转,他麻木地点点头。
裹上厚重的外套,陆宁半张脸埋进绒毛里,这样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莉莉,不知道自己离开了这么久,她会不会想念自己。
太阳照在身上并没有什么温度,陆宁忍不住咳嗽,咳得眼角溢出泪,泪眼朦胧间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走来,这个身高他以为是霍斯莱,想着对方未必会想见到自己,挣扎着从长椅上起来,踩着湿滑的积雪慢慢走回去。
“霍斯莱”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声不响。花园小路上铺了鹅卵石,早上没清扫到位的积雪在上面结成一层薄冰。
陆宁毫无防滑性可言的拖鞋踩上去,整个人一个趔趄向后仰。
当你对一个人的印象过于深刻,只是闻到他的味道,就能想象出他的全部样子。比如他在办公桌前写字,握着笔的手背蹦出指骨的形状;不如他坐在车里接你回去,睫毛遮着灰蓝色的眼睛。你甚至能想象出他的温度。
太阳晃着陆宁的眼睛,他松开抓住肖衣领的手,缓慢站起,看着他一言不发。
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不得不做的苦衷陆宁也许不想知道。
“你……怎么会瘦成这样子?不吃饭吗?”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下巴,被陆宁躲开。
“你,你还愿意跟我走吗?”肖问。
陆宁勾勾嘴角,一个自嘲又难看的笑。他的嗓子因为长时间发烧哑了,现在一句话也说不了,只能用眼神反问:我怎么还能跟你走?
雪又开始下。陆宁转身往卧室走,肖一路跟着,两个人的影子交缠。
霍斯莱倚在门口,看着肖像小鸭子找妈妈一样安安静静地跟着陆宁。
“你也有这一天。”霍斯莱嘲笑道。
目送陆宁上楼,肖扯过霍斯莱的衣领:“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霍斯莱挣扎无果,怒视着他:“我己经尽力了,你想我怎么做?跟你一样哄着他吗,奶爸?”
回到卧室的陆宁带着一身寒意,疲惫地坐在床边,医生来给他量体温,原本己经稳定的体温现在隐隐有升高趋势。
不出半个小时,陆宁躺在床上陷入昏迷一样的熟睡,医生放下听诊器,看着肖,语气凝重:“现在这样的情况必须去医院,他的心脏杂音重,极其不规律,身体压榨性疼痛症状明显,可能会休克。”
肖二话不说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往大门走,霍斯莱在一旁添油加醋:“你确定他醒来看见你,会不会噶一下死过去?”
肖哪有功夫搭理他,调好座椅把人放下,一脚油门急匆匆往医院。
到达医院时查理安排的医生己经早早等着,一番折腾下等陆宁的病情稳定己经是下午三点。
查理赶来,推开门看见肖坐在病床边,手里握着个红艳艳的苹果不知道在深思什么。
“床上躺了个白雪公主吗?”查理刚上门喘气,“你现在就把人接过来,安全吗?”
肖点头:“都处理了。”
查理对他的效率毫不怀疑。
深夜,人有三急。陆宁从坐起来,输液的手冰凉到没有知觉。小心举下输液瓶,踩着拖鞋颤颤巍巍去厕所。
“做什么?”肖推开门走进来吗,带着一身寒气,头发湿漉漉。
陆宁没理他,推开门走进去。
肖听着一片水声替他抚平床单,盖上一条从家里带过来的陆宁常盖的毛毯,贴上两贴暖宝宝。
冲水声响过之后,陆宁无视坐得笔首的肖,拒绝他的搀扶,一个人爬上床,暴躁地甩飞拖鞋,挂上输液瓶,钻进被窝,蒙脸闭眼。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全不给肖反应的时间。
陆宁在暖呼呼的被窝听见一声叹息,悄悄将被子拉开一条缝,看见肖正弯腰捡回他的拖鞋。
“还是不想跟我讲话吗?”肖盯着被面,“当时情况紧急,对你说那些重话实在是无可避免,我可以解释。”
陆宁没动。
肖开始抠自己虎口上的枪茧,高大的身体佝偻着,缩进窄窄的椅子里。
“你不想和我回去也可以,我可以给你找个好的寄养家庭,或者去查理家住一段时间也没问题,钱我可以给你一大笔,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话还没讲完,陆宁一把扯下被子,通红的眼睛看得肖心里被揪住。
“不要哭了,这对你心脏不好,”肖擦去他的眼泪,“都是我的错。”
陆宁倔强地不肯看他。
“那天,你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想到了再来找你要,现在我想好了。”肖隔着被子握住他的手,“我只要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原谅我的机会。”
这太可笑了,陆宁扭头,心想,就算他不给肖这个机会,自己也会在心里找各种理由去原谅他。
在医院躺了很久,寒假浪费了三分之一。肖寸步不离照顾陆宁,在得知他嗓子被烧哑了之后,一整天都没有说话。
陆宁看着他的样子,有意报复,摆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没事咳嗽两声,看着愧疚压弯肖的脊梁才收敛。
一月二十号,冬天最冷的时候己经过去了。霍斯莱让人送来陆宁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手提箱。
彼时陆宁正在吃饭,肖背对着他,手里捧着手提箱发呆。
推开餐桌,陆宁干咳两声,对方没反应。他咬着嘴捶了两下床,肖才回过神,一双眼睛黏在他身上问怎么了。
陆宁扯过纸巾擦嘴,熟练地将垃圾扔给肖,用沙哑的声音问:“你在发什么呆?”
肖掂了掂手里的箱子,声音轻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怎么什么也没有?”
他望着陆宁,“我做了一件蠢事,宁,别那么快原谅我。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