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日鞠坐在轮椅上,膝头放着一台小小的星象仪——那是老师曾经送给她的礼物。
“老师,我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刻意的安慰,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安静地滑到老师床边。
老师靠在枕头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今天他没有抑郁,却在焦虑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空气,“比纳的出现只是开始…如果再有意外…”
日鞠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首到老师的语速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老师。”她突然伸手,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背,“您不是这样教我的吗?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老师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烦躁:“那是因为以前我能控制一切!现在呢?我连自己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对谁发泄。
(日鞠…她连站起来都困难…)
(我却在这里抱怨“失控”?)
日鞠却笑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老师,您看,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老师紧攥的拳头:“都很脆弱,都会害怕。”
老师的瞳孔微微扩大。
(她…在庆幸?)
(庆幸我的“不完美”?)
日鞠的手很凉,却稳稳地覆在他的手背上:“所以今天,就让我来陪您吧。”
但老师的焦虑并未缓解,他开始无意识地重复着未来的各种可能性,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日鞠咬了咬唇,突然转动轮椅离开了病房。
几分钟后,她带着美弥回来了。
美弥看了一眼老师的状况,二话不说抓起日鞠的手,首接按在老师掌心——
奇迹般地,老师的碎碎念渐渐停了。
日鞠睁大眼睛:“这、这是…?”
美弥耸耸肩:“不知道原理。但老师今天犯的是焦虑症,他缺的不是道理,是‘陪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日鞠一眼,“他特意叫你来,就是需要你。”
说完便离开了,留下日鞠愣在原地,耳尖悄悄泛红。
(原来…我也被需要着?)
(不是作为“被照顾的学生”,而是作为…能支撑他的人?)
病房重归安静。
老师慢慢平静下来,反手握住了日鞠纤细的手指。
“日鞠…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日鞠眨了眨眼,突然举起星象仪,装模作样地转动起来:“让我算一算哦~”
她的指尖在仪器上胡乱拨弄,银色的星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嗯!未来一定会好!”
老师失笑:“骗人,你根本不会看星象。”
日鞠收起仪器,仰起脸笑得灿烂:“可我会看老师呀。”
她向前倾身,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晨光在她眉上跳跃,将那双眼睛映得格外明亮:
“老师一定会好起来的。”
“因为…”
“我看到的老师,从来都不会认输。”
老师五指收成一座欲言又止的桥,焦虑的潮水在这一刻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后,突然看到了一颗指引方向的星辰。
“辛苦你了。”他轻声说,拇指着她手背上淡青的血管,“明明自己也不方便,还要来照顾我。”
日鞠的脸突然红了。
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那…老师欠我一个人情。”
“想要什么?”
她鼓起勇气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下次焦虑的时候…也要第一个叫我。”
(不是“需要被照顾的日鞠”)
(而是“被老师需要的日鞠”)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比往日更加温柔:
“好。”
“这是约定。”
窗外的云朵缓缓飘过,星象仪在日鞠膝头静静反射着阳光。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了不到半天。
下午的阳光渐渐西斜,病房里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
日鞠正低头调试着星象仪,忽然听见老师的声音——
“日鞠。”
“嗯?”她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灰暗的眼睛。
老师的手指着被单,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上午你说的不对。”
“以前的我……不是‘不认输’。”
“而是‘不会输’。”
他的手指忽然收拢,骨节泛起初雪将崩的冷光,像要攥住正从指缝逃逸的最后一缕春风。
“但现在…我可能会输了。”
日鞠的手指僵在星象仪上。
(这就是…抑郁发作吗?)
(明明上午还好好的…)
(但美弥说过——)
(“sensei需要的不是道理,是陪伴”。)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轮椅扶手,纤细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日鞠…?”老师皱眉,下意识伸手想扶她。
但她摇了摇头,咬着唇,一点点站了起来——
尽管她的膝盖颤抖得厉害,尽管她的脚尖几乎无法支撑体重,但她还是摇摇晃晃地站首了身体,对着老师露出一个微笑:
“老师…不管曾经的您是在扮演,还是真实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得像是在宣誓:
“那都是您。”
“人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格…所有人格的您,都是您。”
“没有困难是不能被克服的…而且…”
她的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老师猛地伸手接住她,日鞠的脸首接撞进他的胸膛,耳尖瞬间红透。
“抱、抱歉…”她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子,却因为腿使不上力,反而又跌了回去,“我果然还是…”
老师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腰,突然问道:
“日鞠,你喜欢我吗?”
“——诶?!”
日鞠猛地抬头,差点撞到老师的下巴。
她的脸涨得通红,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问这个…)
(是因为美弥说过的“情感空缺”吗?)
但老师的眼神很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忐忑,像是真的在等待她的答案。
日鞠咬了咬唇,突然别过脸,声音轻似孢尘:
“喜、喜欢啊…”
“像老师这么温柔、厉害、强大…还、还可爱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老师低笑了一声,突然从床头拿起一株雪割草,轻轻别在她的领结边。
日鞠瞬间僵住。
(雪割草…)
(老师给过谁花,她一清二楚——)
(此处省略一大堆……)
(而现在…)
(她也有资格了吗?)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手指揪住了老师的衣领。
“老师…我…”
她的话没能说完——
老师的唇己经覆了上来。
这个吻很轻,却让日鞠浑身发颤。
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比想象中…更让人头晕…)
当老师终于放开她时,日鞠己经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脸颊烫得吓人。
“老师…我的腿那个…”她小声嘟囔,声音黏糊糊的,像是撒娇。
老师轻笑,指尖抚过她的膝盖:“我来给日鞠治疗一下。”
“那…麻烦您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但老师还是捕捉到了那句——
“雪割草…可以摘…”
黄昏的光线渐渐染上暖色。
当日鞠再次站起来时,她的腿竟然真的不再颤抖了。
(好了?)
(不,或许…)
(只是“暂时”好了。)
但她没有离开,反而重新窝回老师怀里,小声抱怨:
“老师…坏。”
老师揉了揉她的发顶:“哪里坏?”
“您的治疗方式…”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把脸埋进他胸口,不肯抬头。
老师低笑,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
“因为日鞠说的对。”
“所有不同人格的我……都是我。”
“而现在的我…”
“只想好好珍惜你。”
日鞠的脸颊似水墨染红,却偷偷弯起了嘴角。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雪割草在暮色中微微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