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城的战俘营在雨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连绵的雨水敲打着竹制的栅栏,将泥泞的营地冲刷出无数沟壑,浑浊的水流裹挟着血污和泥土,在低洼处汇成暗红色的水坑。
芍药撑着油纸伞,伞骨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药箱上,渗开一片暗褐色的水迹。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药箱的把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不远处,许世安正蹲在泥地里,给一个蜷缩着的俘虏包扎伤口。
那人小腿上的箭伤己经化脓,腐肉混着雨水往下淌,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主上,这些北蛮……”芍药咬着唇,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颤抖。
她想起上个月在伤兵营看到的情景——一个垂死的大兴士兵被剖开腹部,军医从他肚子里取出的,竟是北蛮萨满用来诅咒的巫蛊娃娃,那娃娃的胸口插着三根银针,针尖上还沾着血。
许世安没有抬头,只是用镊子轻轻夹出伤口里的碎骨,动作轻柔得像在处理一件珍贵的瓷器。
“他们多数是丁零人、鲜卑人,”他低声道,“被金帐王用巫蛊控制着,和我们一样,都是北蛮刀下的牲口。”
那俘虏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许世安按住他的肩膀,手掌却触到他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痕——那是狼头烙铁留下的烫伤,新旧疤痕重叠,形成一幅狰狞的图腾。
“你恨北蛮吗?”许世安忽然问。
俘虏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灵魂。
他挣扎着跪起来,额头重重磕在泥泞里,溅起的污水沾湿了许世安的衣摆。
“我妹妹……被巫师当祭品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血沫,“求大人给我把刀!我要杀了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
这样的场景在每个战俘营重复上演。
丁零清凉,丁零国的故皇子,他回忆起:
丁零族的俘虏们被铁链拴在一起,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走向矿洞。
北蛮监工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他们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快点!你们这些劣等马下人!”监工狞笑着,一脚踹翻了一个踉跄的老人。
老人摔倒在泥水里,立刻被铁链拖行数丈,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老人是主和派,曾经帮助他们让丁零国放弃抵抗。
然而在他们眼里都一样。
老人口中吐着血,眼里满是懊悔!
鲜卑族的少女们赤身地被关在笼子里,等待“祭典”。
而那之前,她们己经被“勇猛”的北蛮战士,蹂躏过千百次了。
她们的眼神空洞,像是早己认命。
死亡才是解脱!
“能被选为祭品,是你们的荣耀!”北蛮军官高声宣布,手中的狼头权杖重重敲击地面,“你们的灵魂将侍奉草原之神!”
最令人发指的是“血鹰”仪式——北蛮人会在满月之夜,将活人的肋骨从背后折断,掏出肺叶,做成“飞翔”的形状,美其名曰“让灵魂回归长生天”。
许世安曾在边境见过一次,那凄厉的惨叫至今仍在他梦中回荡。
……
七日后,第一批归附的异族士兵走出了栅栏。
他们的手臂上都缠着一条绿色的布巾——那是用芍药染坊里的边角料做成的,象征着新生。许世安站在点将台上,看着这些曾经的敌人列成方阵。
他们手中的兵器还是北蛮制式,却在刃口刻上了自己民族的图腾——丁零族的弯月、鲜卑族的苍狼、羯族的火焰纹……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俘虏。”许世安的声音在风中清晰传来,“你们是‘绿巾军’,是向压迫者复仇的战士!”
台下爆发出震天的吼声,那些曾被北蛮踩在脚下的异族人,此刻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怒火。
消息像野火般在草原上蔓延。
丁零族的游骑带着许世安的檄文,穿越戈壁荒漠,将“绿巾军”的号召传遍每一个被北蛮奴役的部落。
鲜卑族的猎人翻越雪山,将反抗的火种带给被压迫的族人。
羯族的铁匠们连夜打造兵器,将仇恨锻进每一把刀剑。
重要的是,被俘虏的近400万俘虏,几乎都在他感召下,加入了许家军。
不到一个月,许家军的人数从最初的一百多万,暴增至五百万!
这些投诚的异族士兵,个个都是百战精锐。
丁零族的骑射手能在百步外射落飞鹰;鲜卑族的重甲步兵曾硬撼北蛮铁骑而不退;羯族的死士更是以悍不畏死闻名草原。
他们的加入,让许家军的战力发生了质的飞跃。
小石头站在新编练的军阵前,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军队,心中震撼不己。
“主上,这……这也太快了!”他喃喃道。
许世安负手而立,目光深远:“北蛮统治百年,奴役各族,积怨己深,我们只是点燃了早就埋好的火药桶。”
“重要的是,只要这一次关门杀狼成了,北方将不再是大兴的梦寐,而是大兴辽阔的疆土!”
……
摩羯裂天的大帐内,金杯被狠狠砸在地上,酒液溅在羊皮地图上,晕开一片血红。
“五百万?!这不可能!”摩羯裂天怒吼着,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扭曲,“那些卑贱的牧奴,怎么敢反抗金帐王庭!”
跪在地上的探子瑟瑟发抖:“大汗,千真万确……丁零、鲜卑、羯族,甚至一些北蛮小部落都投靠了许世安。他们……他们现在的人数,己经和我们相差不大了……”
帐内一片死寂。
“报!天阙关己被许家军拿下!”
摩羯裂天猛地抽出弯刀,一刀劈断了面前的桌案。
“断我后路!那就鱼死网破!”
“传令各部!集结所有兵力!我要亲手砍下许世安的头颅,挂在王庭的金帐上!”
当晚,战俘营的篝火格外明亮。
被解放的异族士兵们围着篝火,用各自的语言唱着家乡的歌谣。
一个丁零族老人用骨笛吹起调子,那旋律悲凉又激昂,让在场的大兴士兵也红了眼眶。
芍药提着药箱走过,看见许世安正和几个异族将军在一起。
他们面前的木头上刻着简易的地图,许世安用匕首指着某个位置,说着什么,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火光在他眼中跳动,如同燃烧的星辰。
“主上,”芍药走近,递上一杯热酒,“这些人……真的能信吗?”
许世安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
“信不信不重要,”他望着篝火旁欢笑的人群,那些不同民族的士兵正在互相擦拭兵器,“重要的是,他们和我们一样,都被北蛮踩在脚底下过。”
他顿了顿,喝了口酒,目光深远。
“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比钢铁还硬,有时候……”
夜风拂过,篝火“噼啪”炸开几颗火星。
“有时候也比春风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