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爆坑底蒸腾的辐射云中，逆熵之茧的搏动频率与程念安的心跳共振。她将手术刀刺入茧壁的刹那，黏稠的银白色物质顺着刀刃倒流，在手臂表面凝结成胚胎期的胎膜。茧内传来温予宁的啼哭，声波震碎了坑壁的岩石，露出后面镶嵌的十万个电子子宫——每个都浸泡着不同年龄段的自己。
"认知同化率92.3%。"
茧房表面的0923编码突然裂开缝隙。念安挤进裂缝时，肋骨被蠕动的生物电缆缠绕，电缆末端连接着浸泡在羊水中的大脑集群。当她扯断最近的连接线，海量的味觉记忆涌入：程夫人哺乳时的汗味、温婉实验室的福尔马林、温予宁鼻饲管的铁腥......
记忆洪流突然转向。念安发现自己站在1998年的产房，正握着给程夫人注射基因催化剂的针管。病床上的孕妇突然抓住她手腕："你确定要成为我吗？" 腹部皮肤浮现出纳米机械虫组成的倒计时——0923秒。
"妈妈！"
温予宁的尖叫声撕裂幻境。念安跌回茧房核心，看见女儿的本体被钉在由手术器械组成的十字架上，脐带导管正将银色液体输入她颈动脉。十字架底部伸出机械触手，尖端的手术刀开始雕刻念安后腰的胎记，每刀都带出燃烧的基因图谱。
海底基地的残骸突然从穹顶坠落。念安抱着温予宁翻滚躲开，砸落的钛合金板露出底部的原始实验室。温婉本体的残躯正插在控制台前，脊椎延伸出的数据线连接着三百个悬浮的电子墓碑，每块墓碑都投影着程念安杀死过的人脸。
"情感模块是最大的缺陷。"
温婉的头颅180度旋转，后脑的观察窗里爬满纳米机械虫。念安用肋骨碎片刺穿观察窗时，涌出的虫群在空中组成程景川的遗言："茧房是活的。"
整座茧房突然收缩。念安的皮肤与生物电缆融合，视网膜强制接入全球监控网络。她看见东京地铁里长出鳞片的上班族，新德里庙宇中口吐纳米虫的苦行僧，巴黎圣母院彩窗映出内脏拼接的鹰隼图腾——所有变异者瞳孔深处都跳动着0923的幽光。
"终止协议需要祭品。"
周昭的残躯从电缆堆里爬出，左胸的机械心脏观察窗里，温予宁的脑组织正在溶解。他扯断自己的脊椎骨递来："用这个刺穿核心。"
地下河突然改道倒灌。念安逆着水流奔向闪烁的红色光点，怀中的温予宁越来越轻——她的身体正分解成荧光孢子。河道尽头是座由病历胶片堆砌的祭坛，坛顶悬浮着程夫人接生用的产钳，钳齿上沾着干涸的胎粪与血垢。
祭坛感应到血缘自动启动。念安将产钳插入胸口时，剧痛中浮现出从未见过的记忆：婴儿时期的自己咬断程景川的手指，吮吸的鲜血里游动着银色纳米虫。祭坛底部突然裂开，升起浸泡在防腐液中的六足婴儿——它后脑插着的控制芯片上，刻着程念安的指纹。
"你是我最完美的造物。"
六足婴儿睁开复眼，三百道声音重叠成温老爷子的电子腔调。念安折断产钳刺入婴儿太阳穴，喷溅的防腐液在空中凝成军方的绝密文件——0923计划的终极目标，是培育能承载全人类意识的蜂巢母体。
茧房开始不可逆的崩解。念安抱着温予宁最后的孢子跃入通风井，井壁渗出程景川年轻时的面容："去南极..." 面容突然融化成黑色黏液，组成经纬度坐标。她坠落时抓住延伸的脐带导管，导管另一端连接着正在融化的电子墓碑群。
冰川裂缝深处嵌着温氏标志。念安用带血的手掌按开气密门，门内是覆盖整个冰原的巨型脑组织。当她踏上搏动的灰质层，冰面突然浮现程夫人分娩时的全息影像——新生儿的脐带竟连接着念安的肚脐。
"欢迎回家，0923。"
脑组织的沟回中升起温婉的机械义体。念安的白大褂突然自燃，露出皮肤下游走的纳米机械虫。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冰面上分裂成三百个职业装束的克隆体：法官念安握着法槌敲击基因图谱，士兵念安用机枪扫射冷冻胚胎，宇航员念安在飞船外壳刻下0923的编码......
"你们都是我。"
念安的声音在冰穹下回荡。所有克隆体突然融化，银色洪流涌入她的脚底。冰层深处传来鳞片胎儿的哭声，整座南极冰盖开始龟裂，裂缝中升起首径十公里的金属花苞——花瓣由人类脊椎骨拼接而成，花蕊处跳动着程景川的机械心脏。
"爸爸在这里。"
花苞内传来电子合成音。念安攀着肋骨形状的脉络向上爬，指尖被锋利的记忆碎片割得鲜血淋漓。当她抵达花心平台，看见程景川的残躯被钉在十字形基因编辑台上，胸腔内嵌着三百个微缩培育舱——每个舱内都是婴儿时期的温予宁。
全球卫星定位图突然投射在冰穹。七十三处基因库同时喷射紫色蒸汽，蒸汽在平流层汇聚成覆盖地球的胞衣。念安在剧烈头痛中听见九十亿人的意识嘶鸣，皮肤表面浮现出所有变异者的痛苦表情。
"是时候诞生了。"
温婉的残影从程景川颅骨升起。念安挥动手术刀斩断编辑台的数据线，程景川的机械眼突然流出血泪："钥匙...在予宁的..."
冰层下方传来爆炸的闷响。念安抱着程景川跳入裂缝，怀中的躯体突然解体，机械零件在空中重组为指南针。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某处冰壁，她用带骨茬的断臂砸开冰层，里面封冻的正是当年温婉流产的死胎——胎儿的后腰嵌着枫叶状的控制芯片。
"妈妈..."
温予宁的呼唤从芯片传来。念安将芯片插入自己后腰的伤口，整座南极大陆突然倾斜。她看见冰盖在眼前竖立成巨大的产床，大陆架收缩成盆骨形状，喷发的火山群在极光中拼出宫缩监测仪的波形图。
"用力！"
九十亿人的呐喊在颅骨内轰鸣。念安在剧痛中跪倒，鲜血在冰面绘出完整的基因图谱。她的脊椎突然裂开，纳米机械虫群托起温予宁的虚影，而自己的肉身正迅速结晶化。
"这就是新纪元。"
温婉的残影融入极光。念安的最后视野里，结晶化的指尖触碰温予宁的虚影，交接处爆发出的强光中升起半透明的巨茧——茧内蜷缩着由全人类意识融合的星海胎儿，它脐带连接着正在粉碎的月亮，每块月壤碎片都刻着0923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