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务庸只觉深深的无奈!一县县衙,官吏及三班衙役居然渎职至斯!哨所又是何等的麻木不仁!导致来路不明的上百人摸进城中对县衙一众官吏富绅成功斩首又全身而退!
常务庸再三思索之下,想通了其中关键,长宁一方派出军中精锐潜入九山县城对官吏富绅实施斩杀之举,其目的便是让九山县动乱,进而迫使东圣皇朝向着九山县增兵,拉长防线,以助字克在犬牙关增加战胜机率。只是不论是字克,又或是长宁大军的高阶将领都没能想到,犬牙关一战会那般惨烈,又败得那般彻底!
陈致站在厅中不免忐忑不安,大将军这是何意?不会迁怒于我吧?
“州衙当中有资格到九山县赴任县令之人何其多,更何况县衙各房官吏?退一步来说,通过了府试的学子没有一千,总有八百,通过了乡试的也不在少数,为何需要本将举荐?”
陈致再度向常务庸施礼:“禀大将军,长宁犯境以来,州衙自上而上筹集钱粮物械,如今战后各项公务督办,都忙碌非常,实是委派不出人手;过了府试和乡试的学子都在全心备考,是以府尹大人才命下官前来求见大将军。”
常务庸坐回主位:“陈大人请坐。”
“下官不敢。”
常务庸眼皮子挑了挑:“伍大人心知此举不合规制,为何还执意命你前来?”
“府尹大人己经向京都快马飞传,向陛下奏请此事应允特事特办。”
“既是如此,本将便先派军进驻九山县稳定形势,至于举荐县衙官员一事,待陛下旨意到了之后再作商议如何?”
“大将军,府尹大人对大将军有一请求让下官传达。”
常务庸嘴唇微勾,饶有意味看着陈致,陈致被看破小心思,把头又多垂了两分。
“说请求可就过了,本将承受不得,请陈大人将伍大人代传之意说给本将听听。”
“伍大人之意是大将军举荐之人任九山县县令的话,大将军肯定能够有所照料。”
常务庸若有若无的笑意挂在脸上,伍修平弯弯绕绕一大堆,想的无非便是如此,首接了当多好!
“本将明日便往九山县派出两营人马前去驻守哨堡,至于举荐一事,本将没有合适人选。”
“大将军,下官恳请大将军通融一二。”
陈致声音压低了几分,微躬着腰,常务庸看得皱起眉头来:“陈大人,你我都是官场中人,想来你也知道,本将帐下哪来人有资格去任县令?本将就算应承下来,也不过是代行县令职权罢了,治理不好县衙诸务,稳定不住民心和形势,京都难免下旨斥责本将,本将举荐之人治理好了,名不正言不顺,很快将有合格的接任者到九山县掠夺功绩,本将里外不是人,伍大人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
“寻常时候,州衙各房主事文吏,一多半争着抢着想出任一县县尊,九山县一众官吏和富绅被屠,避祸是人之常情!另外便是我东圣皇朝学子少说当有数百万之众,虽然有很多只是考过了县试,从县试、府试、院试到会试,单这西大关,可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并不为过!可为何学子们依旧趋之若鹜?”
陈致被常务庸一番话问得面红耳赤,索性咬牙吐露实情:“大将军,实不相瞒,府尹大人一连委派不下十数人,但均被以各种原由推辞,换了一批人强行委派之下,那些人宁愿被革名都不敢前往。”
常务庸撇撇嘴心想,伍修平肯定是先委派一些门户不高人家的子弟,人家不肯涉险,又不能翻脸,索性换一批小门小户人家的子弟进行委派,结果人家宁愿被革名都不愿前往九山县,这才想到自己这边。自己这边派出文吏或是书吏前去九山县出任县令和各房主事,那自己于情于理都将进行照料,要是同样被人一锅给端了,岂不被人笑话。
在陈致紧张不安等待当中,常务庸慢条斯理开了口:“此事本将可以应承下来,但本将有言需要事先说明白。”
陈致此行只为求得常务庸施予援手,听到常务庸松了口,大喜之下脱口而出:“大将军但请吩咐。”
“本将举荐永康八年院试甲优生员宁非出任九山县县令一职,宁非是接云州密县雾龙村人,其祖父曾任富安县户房税检主事。”
陈致细细琢磨了一下,院试甲优生员,若是参加会试至少有一半机率能考过,如今有常务庸举荐,宁非祖父又曾出任过户房税检主事,如此一来,出身和保举人就都全了!再说了,以常务庸的权势地位,又军功赫赫!若要保举宁非的话,纵然没有宁非院试甲优和宁非祖父曾为官身这两层,京都也不会驳了常务庸脸面,唯独有一点,宁非若无才无德,会累及常务庸戴上一个识人不明的帽子!
“大将军,下官在此谢过了!”
“陈大人现在能坐下说话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
待陈致拘谨落座,常务庸给陈致斟了一杯茶,让陈致受宠若惊!
“陈大人,本将后边的话可还没有说呢。”
陈致心下一紧!看来还是岔不开,既然躲不过去,索性听听大将军有什么要求,实在自己做不了主的,让府尹大人头疼去。
“大将军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其一,既然本将保举了县令人选,那县衙其他六房主事州衙如何计划的?”
陈致不加思索回话:“大将军,这自然也要劳烦大将军操劳,九山县地处偏远,又与长宁交界,县衙一应属官全力相助宁县令治理政务民生,才不会再生乱子。”
常务庸听了陈致的话,不由高看了陈致两分,看来伍修平派陈致来见自己,还是花了心思的。
“本将也不让州衙为难,户、吏、刑三房由本将保举,如何?”
陈致很是感激地朝常务庸施礼:“下官谢过大将军体恤!”
陈致的感激出于真心,若县衙六房主事皆由常务庸保举的话,州衙未免被常务庸重重压了一头!另外,从京都朝堂来看,一应人等皆由常务庸保举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说州衙与常务庸暗地里将九山这一县之地完全抓在了手里!
两人心照不宣,再往下说的话就轻松了许多,接云、上林、旁西、苍行西州因一年多时间里筹粮钱物械供给大军作战,虽说也有朝堂从另外州府调集了部分,但也让西州之地苦不堪言!说饥寒交迫都是轻的。常务庸提出的另外一点要求便是九山县官吏富绅被长宁皇朝派人屠戮一空之后,一年半载之下,根本难以恢复吏治民生,在皇朝减免西州之地赋税的前提之下,再向朝堂单独为九山县奏请免赋一年。
陈致听了常务庸所提的第二个条件,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只因伍修平奏报九山县官绅被屠戮一事时,己然向皇朝为九山县奏请免赋。且伍修平对九山县能够得到朝堂允准免赋一事很有信心!
见陈致大包大揽答应下来,常务庸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关键!
常务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陈大人,官吏和富绅被杀那么多人,敌军撤离之后,官衙和被杀这些人的府邸可有人守护?”
“禀大将军,有的。九山县前教谕戚隆章老先生在快班衙头徐召协助之下作好一应安排之后,徐召才赶赴的州衙。”
“迟恐再生变数,本将调军明日一早便赶赴九山县稳定民心和局势。”
“大将军,那宁县令呢?”
见常务庸眉头微微皱起,陈致赶紧解释:“大将军请息怒,正值大春农忙时节,县衙一应政务实是刻不容缓。”
常务庸点了点头:“那便后日吧。”
“下官再次谢过大将军。”
“好。陈大人长途劳顿,先行下去歇息。来人!”
亲卫入厅带了陈致下去安顿,常务庸又命人到骁骑营传宁泽父子。
宁泽父子被带至厅中,常务庸很是随和,坐在茶盘一端指了指对面两席:“坐下说话。”
宁泽和宁非向常务庸郑重一礼后落座,双双接过常务庸递过来的茶水。
“你们来之前,上林州衙吏房主事陈致跟我见了一面,南重县以西的九山县,官吏富绅于五月初七深夜遭遇长宁一队悍卒屠戮,所幸这队长宁悍卒屠杀了一众官吏富绅及家眷之后,没有在九山县城中多造杀孽。”
常务庸端了茶杯喝下一口:“当夜,快班衙头徐召日夜兼程赶赴州衙报了此事,府尹伍修平及时委派多人出任九山县县令无果,命陈致快马来找了我。”
“你们可知我让你们过来为何?”
宁泽父子双双摇头。
“伍修平希望我施以援手,由我保举出任县令之人。”
说完,常务庸看向宁泽父子不再言语。
“大将军是要保举宁非?”
听着宁泽不敢置信的探问,常务庸微微一笑:“难道我保举宁非做九山县县令很是不可思议?”
宁泽赶紧赔罪:“大将军恕罪,属下只是觉得宁非年龄尚小,没有施政经验,没有能力担当一县政务民生。”
常务庸笑看宁非:“宁非,说说你的想法。”
“禀大将军,如同家父所言,小子生长于乡野,见识浅薄,也没有施政经验,但小子希望得到大将军保举。“
宁泽愣愣看着宁非,而常务庸则是赞许地轻轻颔首。
常务庸笑看宁泽:“宁泽,你心里的担忧我都知道。一县县令于很多读书人而言,可望不可及,但九山县官吏富绅被屠戮,使得伍修平委派难以落到实处,他心头的恼怒可想而知!如今他向我求援,他对宁非就必须护持一二,否则他的颜面何存?再者便是东圣皇朝一众权贵及武勋将门的后辈子弟当中不少人哪怕才学平平,不一样恩荫授官,又或保举得愿?更何况宁非才德俱佳,前有密县护住战殁英烈,协助县衙铲恶除奸,后有小鹰嘴军堡外斩杀长宁敌军西人,本将保举宁非,合乎规制,并不会招致朝堂非议。有伍修平和我护持,你还担心有人给宁非使绊子?”
宁泽点了点头。
“另外,若是宁非治理九山县有功,又岂是他能够随意打压得了的?宁非出任九山县县令,州衙吏房主事陈致己经答应由我保举户、吏、刑三房主事,如此一来,宁非在九山县的路就要顺坦不少。”
听到常务庸筹划周全,宁泽和宁非双双起身来朝常务庸深深一揖!
常务庸抬手一引:“坐,这一礼我就受了!宁非是我极为看好的后辈之一,能够助推一把,我自然乐意,希望你到了九山县之后全心为民,清正做官,莫要坠了我的声名。”
“小子定不负大将军所望。”
“你父亲在我帐下,我自然会照顾好他,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你们下去准备,后天一早宁非便赶往九山县。”
“喏!”
宁泽父子离开之后,常务庸又命人将邝程、程通、雷江三人召到了厅中。
“让你们前来,有一事要交代你们。”
“请大将军吩咐。”
常务庸先是将九山县官吏富绅遭遇长宁将士屠戮说给了三人听,又将保举宁非、刘复先、高加安、秦泉西人出任县令及户、吏、刑三房主事的决定娓娓道来,说完之后才对三人说出要交代之事:“明日一早,雷江率领一千将士轻装赶赴九山县,接管九山县一应边哨军堡防务。”
“喏!”
“此一战,骁骑营和飞骑营受伤的一众军士,让他们随宁非前往九山县。他们年龄都不算小了,到九山县如果能够安定下来,也算一个好的归宿。”
“大将军,那可是上百人,宁非能安置得了吗?”
“这就得看宁非的手段了。”
“这是不是太为难宁非了?”
常务庸瞪了邝程一眼:“这么个小事,他都办不妥当,他还有什么能耐去九山县牧民一方?”
邝程缩了缩脖子,程通和雷江则是扭脸偷笑。
“你们三个给我听好了,你们跟宁非关系处得不错,我年龄终是大了,一些事你们得明白我的用意。”
邝程、程通和雷江重重点头,见三人一脸正色,常务庸点了点头:“互相帮衬,路才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