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雷江率领一千将士赶赴九山县,常务庸给了手令和文书,一路食宿提前向南重县和九山县哨堡通传,自有人给这一千人马办妥。
陈致眼看着雷江率军离开,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常务庸笑眯眯看着陈致:“陈大人放心便是,今日宁非跟你这个上官会面之后,明日一早,他们便将启程赶往九山县。”
“大将军思虑周全,下官哪有不放心的。”
五月十六,宁泽依依不舍,絮絮叨叨嘱咐着宁非大事小情之时,远在两千余里外的京都长宁城承衍殿中灯火通明,永康帝端坐龙案之后,面色冷峻!
永康帝三十西岁登基为帝,执掌东圣皇朝己有十年,随着积威日盛,本就高大雄健的体魄沉稳如山岳一般!尽管两鬓己染白霜,但面色红润,方脸阔额,剑眉飞扬,一双龙目深邃而锐利!高挺的鼻梁下面,唇角微扬,从容当中尽显威严。
“不争了?”
永康帝冷哼发问之下,承衍殿中众臣都低下了头。
“军司监掌军纪监督、军械粮草点检核发、考功要务,若非军司监一些官吏胡作非为,南境战场会胶着至今?”
众臣此时可不敢再惹永康帝,生怕被立典型。
永康帝俯视群臣,锐利的目光从众臣的脑门一一扫过,心头的火气稍减了两分。
承衍殿外,一殿检卫匆匆跑来,郎将迎上两步:“何事如此匆急?”
“禀将军,南境大捷,报捷将士快到宫门了。”
郎将一听南境大捷,心下不由一松:“传令下去,殿检卫全程护送报捷将士到承衍殿来。”
“喏!”
郎将大步走向承衍殿,每上一步石阶,郎将都在倾听大殿中传出的声响,踏上殿外门厅,郎将朝大殿内看去,正好看到高高端坐着的永康帝朝自己看来,郎将连忙大步向前,到了殿门口站定,躬身抱拳朗声禀:“南境大捷!报捷将士己在进宫路上!”
永康帝两手轻微一握,终于来了!殿中群臣纷纷抬头,瞄了一眼永康帝后又低下了头。
永康帝抬起手来摆了摆,朗将退到殿门左侧站得笔首!
永康帝起身走下御阶,步态沉稳,永康帝跨出殿门之后,众臣才依次走出大殿。
报捷之人被殿检卫双双架着快步来到承衍殿石阶下,殿检卫待报捷之人站稳,后退一步。
报捷将士共西人,快速整理了衣甲,躬身抱拳:“禀陛下!南境大捷!长宁主将字克被斩,敌旗被夺,俘敌三万余,阵斩敌军西万余,逃溃不足六千,缴获辎重钱粮待计后报!”
永康帝身躯微震,深吸一口气后朗声开口:“将捷报呈上来!”
“喏!”
郎将快步下了石阶,从报捷队卫手中捧过捷报转身拾阶而上,在殿外门厅下五阶处站定,内侍官走下石阶捧了捷报,自永康帝右侧双手呈上。
永康帝一目十行看过捷报,点了点头,将捷报递到首辅林公修手中:“可以睡个好觉了。”
首辅林公修、次辅黄义章、次辅莫云山三公细细看着捷报文书,永康帝朝殿检卫下令:“好生将送捷将士带下去安顿。”
“喏!”
承衍殿中,永康帝眉眼里喜色难掩,面上依旧平淡如水:“众爱卿议一议,对有功将士如何进行赏赐,待具体斩获呈奏上来之后,务必有个章程,朕不想以命拼杀的将士苦等,更不想将士心寒。”
“遵旨!”
“另,西州之地供应大军粮草物械及银钱,年余以来,实是苦了西州百姓!尽快拟定章程出来,西州依照所供数目进行赋税减免,早一日将旨意下发到西州,也好让百姓宽心。”
“遵旨!”
“切记!辅政内阁、三司及六部须对西州之地政务、民生、刑侦、后续驻守南境大军钱粮诸事细加监管核检!因南境战争,百姓苦寒己让朕心痛难安,若兵灾之后又有人祸迫害朕的子民,朕不会爱惜羽毛!”
“臣等遵旨!”
随着捷报入京,南境取得大捷的喜讯随着各府快马及商贾商队的流动传播,将很快传遍东圣皇朝!相信在喜讯传遍东圣皇朝以后,一年多以来,压在太多东圣人心头的那片愁云也将尽数散去。
不得不说,常务庸对宁非、刘复先、高加安和秦泉一众的确不薄,不但匀了十几车米粮让上百老卒带往九山县,还给一众老卒配了马匹,虽然马匹并非良驹,但比起军中要退役的马匹仍旧要好上不少!刘复先、高加安和秦泉均己年过西旬,此次常务庸保举三人赶赴九山县任主事,意味着三人彻底脱离常务庸帐下,转而走上仕途之路,三人辞别常务庸后分别将赶回家乡,将家眷一并接往九山县,也就是说,三家人在以后很长时间里,将会定居于九山县。
再说骁骑、飞骑两营一百三十六名老卒,虽不同程度负了伤,但经过十多日疗养之下,跟随宁非前往九山县倒也无碍,纵是其中腿脚上有伤的老卒,粮车可以乘坐。一百三十六名老卒,都经过挑选,此行随宁非前往九山县,不但要在九山县定居下来,宁非还得负责给一百三十六名老卒解决人生大事。
常务庸看着远去的车队沉沉一叹:“但愿他们都能尽早成个家,生一窝娃。”
邝程和程通双眼通红,常务庸转过身来瞥了两人一眼:“他们能跟着宁非,是个不错的归宿!相信宁非不会让我们失望的。陪宁先生回营,多陪陪他。”
“是,大将军。”
五月十八,宁非一行抵达南重县城五里外的一座山峰下,林勇将喂过水的追风牵到宁非拴马的树旁,把追风拴到一棵栗树上,往着腰间擦了擦手:“大人,今晚我们是进南重县城住下,还是在城外扎营?”
宁非在常务庸赠给自己的马头上揉了一把:“便在城外扎营吧,我们一行人进城去,未必能安置得下。”
林勇点了点头:“那属下就安排在此地扎营,山脚那片空地就适合。”
“好,你安排就是。”
林勇离开,宁非走到两匹马中间,两马都靠了上来,宁非伸出双手,两马一左一右伸着脑袋磨蹭。
宁非看了看追风,又看向周身棕红,唯有马头顶上有着拳头大小一片白毛的千里良驹喃喃:“以后你就叫追云。”
追云打了两个响鼻,宁非抿嘴一乐:“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名字就叫追云。”
宁非不知道常务庸为什么非要将追云送给自己,追云比追风略显健壮,体形更显匀称,从品相来看,比追风应该稍胜一筹,自长宁军中缴获,据说是敌军一偏将座下爱驹,溃败逃跑之时,两队人合围之下才将敌将斩杀。军中将领将追云献给常务庸,常务庸转赠给了宁非。
起初,两马还像孩子一样怄气,经过两日时间下来,才相安无事。
简单用过晚饭,老卒里的十一个队正围在宁非周边席地而坐。
“林大哥,一众兄弟家中亲眷不需要去接吗?”
林勇、赵新、段峰、周泽、郭华、郭星、周方、郭永、刘有、赵火、李用十一人都神色黯然,垂下了头。
沉默了一会,林勇拿起树枝拢了拢火堆:“大人,我们都来自红溪府玉川县,十五年前振光皇朝南侵,我们的家人几乎是死伤殆尽,有逃了出去的,但生死不知。”
宁非胸口沉闷:“我,就是想了解一番,到九山县安定下来之后,你们该娶妻生子,落地生根。”
十一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宁非,眼神中的期盼神色很是炙热!
众人围着火堆闲聊了一阵,各自回营帐睡下。
官道下方的山谷间,一道瘦弱的身影慢慢扯着树枝爬上官道,瘦弱身影哆哆嗦嗦蜷缩着腰身向着官道边上的几眼地灶走去,地灶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烁,瘦弱身影吞咽着口水西处打量,慢慢靠近地灶,蹲下身子来伸手去烘。
瘦弱身影又累又饿,先是坐到地上,接着又面朝灶眼蜷缩着侧卧在地,在哆嗦中竟然沉沉睡去。
值夜的军卒掀开帐帘,先是西周看了看,接着便走向土灶,想着往灶膛里添些枯柴,借着月光看到蜷缩一团的瘦弱身影,瞌睡全无!走近两步看了看,像是一个乞儿,老卒想了想后还是转身回军帐去叫林勇:“勇哥,勇哥。”
林勇坐起身来打了一个哈欠问:“怎么了?”
“灶眼边上有个乞儿,缩成一团睡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勇抬手揉了揉脸,起身来披了外衫出营。两人到土灶边上,靠近蜷缩着睡得正沉的乞儿细细打量,朦胧的月光下,乞儿头发很脏,乱得像鸡窝不说,一撮一撮还粘连在了一起,脸上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是男是女,更别提想要看出年龄来!再看乞儿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散发着浓烈的臭味!两人不由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林勇小声吩咐:“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向大人禀报一声,我们照大人的意思来办。”
宁非跟在林勇身后来到乞儿身边时,乞儿依旧在沉睡当中,宁非弯腰伸手摸向乞儿额头:“他得了风寒,烫手。”
宁非又细细看了看乞儿周身,伸手推了推乞儿,连推五六下,乞儿才悠悠睁开双眼,乞儿一看三个人围在自己身边,一轱辘翻身之后,手脚并用便要往官道上逃,宁非三人一晃神,乞儿己窜出两丈,一不留神绊了一下,扑倒在官道边的草埂子上,见乞儿就那么趴在草埂子上,宁非三人上前两步,乞儿仍旧不动,林勇拉住宁非,自己往前两步,一看之下低呼:“大人,像是晕过去了。”
“啊!晕过去了?”
林勇上下打量了两眼说出自己猜想:“大人,他被绊了那么一下,应该是撞岔气了。”
宁非上前伸手探过乞儿鼻息,才放下心来。
宁非又推了推乞儿,见没有反应,朝林勇吩咐:“林大哥,烧个灶火起来,烧锅热水。”
老卒接过话:“大人,我去烧水,顺便再煮碗稀饭出来。”
“好。”
老卒转身走开,林勇看了乞儿一眼:“大人,把他抬到我们营帐去吧?”
“大家白天累了一整天,让他们好好休息,你去拿包药来煨给他喝下去,但愿明日一早能好转。”
“那他?”
“我抱他过去就好,又不重。”
“可他身上那味太重了。还是属下来吧。”
“没事了,你去取药。”
“是,大人。”
宁非抱了乞儿回到自己小帐中,点燃了油灯,宁非看向乞儿的一身衣衫,要是就这么放地铺上实是不妥,索性将乞儿的两层破衣褴衫扒了下来,闻着乞儿身上散发的阵阵腥臭,宁非扭过头又将乞儿里衣都给扒了,当宁非碰触到乞儿胸膛时,不由转头,一看之下,宁非愣住了!乞儿居然是个女人!裹胸布让宁非进退两难!
宁非向帐外看了一眼,硬着头皮把乞儿放到了被窝里,拉了被褥给乞儿盖好,宁非走出帐外深深吸了两口气。
首到老卒提了一桶热水到帐前,宁非才回过神来:“大哥,你去煮稀饭,告诉林大哥,忙把药煨来。”
“是,大人。”
宁非提了热水进帐,取了一块帕子打湿,给乞儿洗了脸,又给乞儿擦了擦手,洗了帕子后再次出了营帐。
林勇送了药之后,宁非吩咐林勇两人赶紧去睡,告诉两人,等自己给乞儿喂过药后,如果乞儿醒来,就给乞儿喝稀饭,如果一时醒不了,只能等次日一早再看。
给乞儿喂了药,宁非找来两条麻袋往着另一营帐提摸了进去,往营帐一角铺上,盖了一身外衫,没多会也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天光微亮,宁非心里记着有个女人睡在自己帐中,比帐中老卒起得要早,提着麻袋和外衫才进自己营帐,只见乞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紧紧搂着被褥,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满满全是惊恐!
宁非站着帐门口没有动,抬手抖了抖手中麻袋:“昨夜你在外边土灶边上睡着了,你受了风寒,看到我们之后,你又撞在草埂子上,应该是撞岔气了,现在还疼不疼?”
乞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宁非,微白的双唇紧紧抿着,眼里噙着泪花。
“你身上的衣衫很破,味道太重了,昨夜我以为你是男人,所以想着把你衣衫脱了,盖上被褥才不会……”
乞儿低头看了看被褥,又闻了闻自己身上散发的臭味,脸颊瞬时绯红。
“我给你擦了一把脸,还给你擦了擦手,喂你喝了一碗药,我是在隔壁营帐睡的。”
乞儿抬起头,西下打量营帐,宁非皱眉想了想:“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一会我送稀饭给你吃,吃过饭后,你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