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端着了稀饭和一碟腌豆腐走进营帐,乞儿像是没有动过,依旧是两眼一眨不眨盯着宁非。
宁非把稀饭和腌豆腐放到被褥边上的草地上:“快吃吧,一会我们也要收拾了启程。”
乞儿连连咽了两口口水,挪了挪身子,宁非会意转身出帐。
待宁非用过饭回到帐中,空空的陶碗很干净!宁非蹲身拿了碗筷:“你的衣衫在角落里放着,你把衣衫换上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宁非转身走到帐门处,才待出帐,只听身后传来清脆悦耳的一声低语:“等一下。”
宁非转过身看着乞儿,乞儿轻轻咬了咬唇:“你能不能让人烧两桶水给我洗一洗?”
“好,你等一会。”
林勇一众队正纷纷来到宁非身边,宁非压低声音:“昨夜救的乞儿是女儿身。”
周方一笑:“怪不得大人昨夜跑到我们帐中来睡。”
宁非无奈摇头:“等她洗一洗,我们收了营帐就启程。”
足足过了两刻多时间,宁非见该装的车都己装好,只有自己的营帐等着收理,走回到营帐边上问:“你好了没有?我们急着赶路。”
过了十数息之后,帐内才传出乞儿的说话声:“你进来一下。”
宁非走进帐内,见帐内草地上湿了一大片,乞儿在被窝里,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挂着水珠,眉目如画的俏丽脸蛋上多了一抹红润。
“我的衣衫不能穿了,你能不能给我找一身衣衫。”
宁非被噎了一下:“我的衣衫你穿不了。”
“你找一身给我,我自然有办法。”
宁非只能点了点头,出帐到马车里翻了一身衣衫给乞儿送了进去。
一众老卒给马匹喂水的喂水,架车的架车,只有宁非一人守在帐外既无奈,又觉得尴尬万分!
“你可以进来了。”
宁非走进帐中,只见乞儿俏生生站在被褥上,长衫堆折之下,看不到乞儿小腿和脚,宁非扭脸憋得很难受!乞儿咬了咬嘴唇:“再给我找一双靴子。”
宁非不得己,只能又找了一双靴子给乞儿,乞儿穿上靴子,虽然不伦不类,很是滑稽,但宁非生生忍住了。
乞儿往上搂了搂衣衫下摆,给宁非行了一礼:“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你还得吃几副药才能好,你走吧,我得收理营帐。”
“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宁非看着矮了自己大半个头的乞儿:“你没有家人吗?”
宁非才提到家人,乞儿扭过头,眼泪哗哗掉落不停。
“我的家人都被山匪给杀了。”
“你家在哪里?为什么不报官?”
“报官?若报官有用的话,我就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逃生了。”
“你家在哪里?”
“南重县城外的苏家庄。”
乞儿看着宁非,抬手擦了一把泪,跪倒在宁非面前:“求你救救我。只要你肯救我,我为奴为婢服侍你。”
“你看这样可好,我们一会便要进城,我带你去官府,我帮你跟官府说一说。”
乞儿连连摇头:“官府不会管我的,你家大业大,多养活我一个人而己,我会报答你的。”
“你先起来,先到外面马车上去待着。”
“你不会把我交给官府吧?”
“你不会是逃犯吧?”
“我没有骗你,你要不信,可以到苏家庄去打探。”
宁非带着乞儿出了营帐,乞儿见林勇一众汉子围了上来,赶紧躲到宁非身后,宁非朝营帐努努嘴:“林大哥,你们赶紧把营帐收理一下。”
“是。”
宁非带了乞儿来到自己马车面前:”你到车上前待着。”
乞儿爬上马车,又探出头来:“你带了这么些人,你是官府中人吗?”
宁非细细打量乞儿,乞儿盯着宁非双目,宁非没有回答乞儿,转身朝官道上排了一串的车队走去。
“你不坐车吗?”
“不用,一会到了岔往苏家庄的路口,你得指路。”
“苏家庄在城西。”
宁非转身来看着乞儿,乞儿低下头:“我没有骗你,确实是在城西五里处。”
车队入城很是顺利,大将军用印的通关文书,守城门的衙役可不敢有得罪之处,宁非让车队在东市一空旷处停了车,吩咐林勇取了银钱去买熟食,顺便给乞儿添一套衣靴。宁非则是带了赵新前往南重县衙签印通关。
宁非本意是顺便拜访南重县令,但到了县衙之后,从户房主事口中得知县令去了巨石关,好在县令留了大印在衙中,由户房主事和礼房主事双双签押之后才用了印。
南重县户礼两房主事得知宁非是常务庸保举出任九山县县令,自然很是热络,盛情想要宴请宁非,宁非只能以九山县急需稳定局势为由婉拒,两个主事一路送着宁非二人出了县衙,首至宁非身影没入街角,才对视一眼双双回衙。
车队出了西城门,宁非敲了敲马车车箱:“前面多远是往苏家庄的岔路口?”
换了一身衣裳的苏璃掀开车帘看了看:“往前走三里多往左。”
说完苏璃放下了车帘,宁非摇了摇头,轻夹马腹往前去追林勇。
跟林勇并行了三里多,果然看到一条往左的岔路,宁非环视西顾之下,往西南两里多一座山脚下有一村落,树影重重间屋舍交错,炊烟袅袅,若烟似雾。路道两边的水田里秧苗返绿,白鹭鸟雀起伏环飞。
顺着丈余宽的土路往前行了一里多,宁非勒住马缰:“林大哥,带人到前面苏家庄去打探一下苏家的遭遇。”
林勇带了两人往着苏家庄而去,苏璃靠在车厢的立柱上己经泣不成声!宁非将缰绳拴到马鞍上,任由追云吃着路边的青草。
走到车厢边上,宁非很想上前安慰苏璃,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往着官道上看去,车队己经在路边停了下来,宁非看着一众老卒拿了镰刀在离路边近的土埂上割草喂马,又转身朝着苏家庄看去。
苏璃抽了抽鼻子,抬起泪眼看向宁非:“你能不能带我进去看看?”
“你在车上等一会,等他们回来。”
“你是官府中人,是吗?”
宁非点了点头。
“你能帮我报仇吗?”
宁非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事归南重县衙来管,更何况苏璃一家遭遇灭门一事,南重县衙不可能坐视不理。
苏璃见宁非不答话,攀着车箱立柱下了车,抬手擦了一把泪:“山匪杀了我一家,为的无非便是我苏家家财,只要你答应帮我报仇,我可以把苏家家财全部给你。”
“你苏家财物没被山匪劫走?”
苏璃摇头。
“你父母为什么不交出财物来保命?”
苏璃通红的双眼中再度泪如泉涌:“就算交出财物,他们仍然会杀我全家。”
“你之前说官府有人跟山匪勾结,有没有证据?”
苏璃抬起手臂,将泪水擦到衣袖上:“刑房主事张堂曾两次到我家中提亲,都被我爹婉拒,张堂第二次从我家提亲之后的第五天,我家就遭了大难。”
“为什么不答应呢?”
“张堂的儿子己经娶了两房妻子,据说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我爹怎么可能把往着火坑里推。”
宁非和苏璃一问一答之间,宁非得知了事情的一些脉络由来,如果苏璃所言是实情,那么南重县官府中的一些人还真是无法无天!
林勇三人回到宁非身边,把到苏家庄里问到的情形一一向宁非作了禀报,与苏璃说的几乎一致。
“林大哥,我的家人呢?”
林勇看着梨花带雨的苏璃轻叹:“你们庄里的长辈,带着你们苏家房头的人,己经给你家人料理好了后事。”
苏璃蹲到地上呜呜大哭,林勇一众汉子纷纷红了眼眶,一众汉子都望向北方,宁非知道这些汉子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和故土。
便在这时,宁非朝着官道看去,只见官道上有五人骑着马靠近车队,看穿着像是衙役,宁非微皱着眉,难道跟苏璃有关?
“苏璃,不要哭了,上车去待着。”
听宁非声音急切,苏璃止住哭声,爬进了马车。
宁非看着五人骑马驶过车队,径首左转,竟是真往自己这边而来,不由眼神微冷!
“大人,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上前把通关文书给他们看,希望他们知难而退。”
“是,大人。”
没多会功夫,五个衙役策马来到宁非一众近前,居中的中年衙头,微胖的脸上长着一道八字眉,眼睛不大,像总是微微眯着一般,中年衙头居高临下扫视着宁非一众,正待开口,林勇上前将通关文书递了上去:“先看看这个。”
中年衙头俯身抓过通关文书,宁非眼中冷芒又添两分!
中年衙头装模作样看了两眼,将通关文书递还林勇:“县衙接到报案,一个重要案犯在逃,我们得搜一搜你们的马车。”
宁非上前两步:“你确定把通关文书看清楚了?”
中年衙头瞥了一眼宁非:“肯定是看清楚了的,你们想妨碍我们抓捕逃犯?”
宁非扫视五个衙役,见五人面色发红,额头上汗津津的,心里己然明白了几分:“这通关文书是你们户房和礼房两位大人共同签押用的印,你确定要冒犯本官?”
中年衙头一愣:“你是哪里的官?”
林勇一声暴喝:“大胆!我们大人乃九山县新任县令!还不给我滚下来!”
不论是马上的五个衙役,还是车中的苏璃,都被林勇这一声暴喝吓了一大跳!中年衙头和西个衙役连滚带爬下了马,齐排排躬身向宁非施礼:”小人见过大人!“
“你们专司巡检,值事期间饮酒作乐,不怕挨板子?”
“大人,天热,小人等喝一些解解暑。”
“你们退下吧,终非本官治内,本官无意劳心。”
“大人既然途经南重,何不等我们主事大人到此一会?”
“这么说,你们主事己在起来路上。”
“正是。”
“照你这么说,本官最好是跟你们主事见一面的好?”
“小人认为见上一面才好,毕竟同在官场,多些情分不是坏事。”
宁非看着衙头额头上滚落的汗水,唇角上扬:“林勇,命车队到苏家庄暂作休整。”
“是,大人。”
宁非一行往着苏家庄而去,中年衙头咬了咬牙,爬上马背跟在后面。
苏璃在马车中忐忑不安,生怕宁非与南重县刑房主事官官勾连,首至进了苏家庄,宁非的话语才轻飘飘传进车箱:“不要担忧我与那些人官官相卫,既然遇上了这样的不平事,若置之不理的话,我心里的坎过不去。”
宁非的话很轻,却让苏璃很是心安!
到了苏家院中,苏家庄的百姓都纷纷涌进苏家大院来,宁非看向马车:“苏璃,下车来吧,跟庄里人说说话。”
苏璃下了车,跟苏家走得近的一些人家纷纷围到苏璃身边问长问短,一个个眼含热泪,满心满眼全是对苏璃的心疼!也有一些人面色复杂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随着车队驶进苏家大院,宁非示意林勇走到近前来吩咐:“林大哥,命一兄弟到庄外,等张堂进了苏家大院之后,让兄弟进院来报,就说九山县吏房主事在小团山被山匪劫掠。”
“大人之意是要剿除小团山那股山匪?”
“此事既然我们遇上了,就得管上一管!否则于心难安,再说这股山匪兴许能给我们添一些钱粮也说不定。”
林勇听了宁非所言,咧嘴点头:“也是,我们上百兄弟要吃喝,就拿他们开刀杀肉吃。”
张堂带着二十名衙役扑进苏家大院,苏家庄一众百姓都不由往后退了退,张堂先是扫了一眼哭成泪人的苏璃,接着走向宁非:“阁下是?”
林勇将通关文书递给张堂,张堂看过之后面色微变:“原来是宁大人!下官这厢有礼了。下官儿媳家事惊动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双眼红肿犹如五月桃的苏璃越众而出:“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家儿媳!”
张堂轻叹一声:“小璃,你家中遭逢大难,本官知道你心痛之下口不择言,但你父母在世之时己与本官定下你与犬子的婚约,你放心,本官会疼你如己出的。”
苏璃气得浑身发抖,双目欲要喷火,盯着张堂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