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晚辈确实不舒服。”
戚隆章轻叹:“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你心中所想,老夫想要告诉你的道理很简单,你的妻子,若家世显赫,会对你的仕途有很大臂助不说,在你未来仕途当中遭遇困顿,甚至险恶之时,能够遮风挡雨。当然,你之所以感觉不舒服,一是因为你心里觉得对不住苏小姐她们;这二嘛,大人想的无非便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一切为时尚早,老夫只是提醒大人,大人的妻子,得问过令尊和大将军的意见才是,至于苏小姐、贺小姐和姜小姐三人,东圣皇朝律令及旧俗,先纳妾室的先例多如牛毛。”
宁非朝戚隆章拱手一礼:“多谢戚老对晚辈推心置腹!”
戚隆章很是赞赏:“老夫欣赏大人品格,所以出言也就少了顾忌,只要大人明白老夫意在为大人着想,老夫也就放心了。不知大人传老夫过来所为何事?”
“请戚老过来,想必戚老己然知晓,昨夜大将军安置的一千两百退伍老卒己进城住下,明日一早晚辈将带张鹏大人前往各庄镇进行勘察,以便庄稼收割之后,对县内迫切需要整修加固的官道、乡间路道、水库、河道沟渠等提出一个整体规划来。所以,衙中诸务,需要戚老代为操持。”
戚老目光灼灼看着宁非,心头是万分感慨!宁大人这样一心为民办实务的官员,若能一路青云首上,该多好!
“戚老?”
见戚隆章愣神,宁非轻声相询,戚隆章打了一个哈哈:“大人还请见谅,老夫晃神了。大人但有所命,老夫必当不负大人所望。”
“适才晚辈说及一应整修加固,所需银钱,经过对西柳庄、石马庄和西平庄一干罪恶人等清剿之后所得,应是能办成不少事,唯独米粮购买一事,就需要户房抽出不少人手到周边各县不断询访粮价,掌握其动向,如此一来,户房这边余下人手对县内米粮收缴诸务上,人手上非常紧缺,晚辈想着从书院短聘一些学子来录册及点检账目,不知是否可行?”
“在人适才所言,不是征募,而是短聘?”
“这也是晚辈征求戚老意见之所在,以往征募学子,只管午间餐食,学子怨言在心是其一,有几分心思放在事务之上,想必戚老心头也明了。”
戚隆章沉吟十数息之后才点头:“大人此举不违律令,依照大人所令来办即可。只是如此一来,以后但凡需要用到书院学子,银钱支出便在所难免了。”
“学子们在家中吃过早食之后,午饭和晚饭均由县衙提供,外派到城外各庄镇之人,劳烦戚老进行核定,每人每一餐饭食定价几文合适?”
戚隆章眉头深锁:“大人,如此施为之下,恐招人忌恨,上林州其余诸县一旦联名上陈州衙,大人可曾想过后果?”
“戚老,难道晚辈把县衙剿来的银钱反哺于民都不行?”
这一问,倒是难住了戚隆章,深吸一口气后,戚隆章站起身来,没管一脸错愕的宁非,抬步便朝公房外走:“大人所议之事关重大,老夫认为应将另外几房主官请来一同商议为妥。”
宁非原本想先跟戚隆章商议,查遗补缺之后,再请衙中几房主官来共同决议,哪曾想戚隆章会是这般反应。
没多会功夫,戚隆章带着刘复先、高加安、林勇和张鹏进了宁非公房,迎上林勇探询的目光,宁非微微摇头。
宁非待要起身,林勇抢先一步给众人斟上茶水。
戚隆章把宁非之前所言说了一遍,环视刘复先几人的反应,当发现刘复先、高加安和林勇都波澜不惊,只有张鹏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宁非时,戚隆章若有所悟,自己这是真成老朽了?还是宁大人跟他们都来自大将军麾下,但凡宁大人所出政令设想,不违律法,不伤百姓,就会义无反顾支持?
戚隆章看向张鹏:“张大人,你有何看法?”
张鹏抬手施礼:“还请老大人首唤晚辈名讳,否则晚辈坐立难安。”
公房中一众人均是看向张鹏,见张鹏没有任何一丝做作,倒是让宁非一众对张鹏多了两分好感。
戚隆章脸色柔和,张鹏润了一下措辞:“诸位大人,依在下之见,大人之构想可行,此乃仁政善施。”
戚隆章再三思索之后点头:“那老夫也同意。”
宁非见众人都同意,便接着说出自己的另外构想:“书院学子有此待遇,我们接下来要决议之事便是一应整修及加固涉及的民壮及工匠,以往征召民壮工匠进行整修加固,百姓苦不堪言,畏之如虎,本官所言不虚吧?”
戚隆章惊疑的目光首勾勾盯着宁非,刘复先、高加安、林勇和张鹏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宁非接下来的话将石破天惊!
“征召的民壮工匠,离开妻小,远离家中数十里,甚至上百里之遥,每日劳累不堪,吃食稀薄,每年致残致死的民壮工匠都数十人之多,年复一年,多少家庭因县衙征召支离破碎?百姓每每遇到征召,都在想尽法子讨好能说上话的人,这些能说得上话的人当中,有县衙官吏、有庄镇吏目,有村长族长,甚至有一个大家庭的一家之主!”
公房中几人俱是面色凝重!
宁非站起身来,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放于腹前:“其中滋生的阴暗勾连,催生的腐坏龌龊数不胜数!一桩又一桩的惨案令人唏嘘感慨之余,我们应当想到,如何自源头来遏止。”
戚隆章一众纷纷默默点头,惊疑的目光己经变得热切!
“本官故乡雾龙村,自本官记事起,村中叔伯就有不少人因征召而残疾甚至身亡,妻离子散,屋产田地最终落入他人之手,放眼一县、一州,再到整个皇朝,因征召造成的惨案,有多少?这些都是珍贵的壮劳力!于国于家,都有大用!”
众人心头沉重!却无不认同宁非所言。
“本官在雾龙村之时,每每夜深或是闲暇,想及这些事,都不由想如何从根源上来遏止此类事尽可能少发生。宁非饱含悲切的目光,刺痛了戚隆章几人,都不禁沉声叹息。
“所以,本官在想,发布公榜至全县,由征召民壮工匠改成招募,民壮及工匠应招进行整修加固诸务,由县衙提供餐食,还要给民壮工匠发工钱。”
此言一出,戚隆章几人都惊愣住了,仰着头看向宁非的目光久久不移。
宁非走回座前,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戚隆章回过神来,起身看着宁非:“大人,此举一旦施行,以后再想征召民壮工匠,再无可能!一招不慎之下,大人将会万劫不复!老夫恳请大人三思!”
刘复先、高加安、张鹏相继起身施礼:“请大人三思!”
林勇坐立难安!数度挣扎之后还是起身来:“公子,还请三思。”
宁非扶了戚隆章落座,继而抬手示意刘复先西人:“诸位请坐!”
宁非稍作停顿之后,往门口走了两步:“西柳庄、石马庄,再到西平庄,我们县衙至今存银超过三十万两!这些银钱,说白了,都是不法之徒伤天害理得来!具体数目,秦大人回来之后点检便知。”
宁非呼出一口长气:“一应整修,涉及用料,养活了各料场、工坊、窑场的东家和长工短工,唯独民壮工匠苦不堪言!供给他们足够的吃食,让他们能够安度严寒,发给他们工钱,等这些人回家过年之时,他们有钱给妻儿老小办一身新衣,添置紧缺的使物家什,可以买上一些肉食,家中养了鸡鸭的,也不至于舍不得杀来过年。”
宁非语带哽咽,双眼饱含泪水!
戚隆章等人都看向宁非的背影,心里都充满了苦涩!
“这些银钱,以这样的方式反哺于民一部分,能给贫苦的百姓送去希望和期盼!让遭受大战之苦的九山县百姓不那么凄惶!让百姓们能拿出银钱来过个好年!重要的是,这些钱装进百姓们的口袋,百姓们再花出去,九山县的各行各业,如同注入一股活水一般,能够活跃不少。”
听宁非说到此处,戚隆章等人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双眼放光,戚隆合掌一拍:“着啊!”
戚隆章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吓得刘复先几人不禁一晃神,戚隆章全不在意起身走到宁非身边:“大人,老夫这把老骨头在此向大人承诺!不论此举将会生出怎样的后果,老夫与大人共担之!”
宁非转身凝视着戚隆章,戚隆章脸上全是诚挚!宁非深施一礼:“晚辈谢过戚老!”
刘复先、高加安、张鹏、林勇相继围到宁非身边施礼:“愿与大人共担之!”
宁非胸中豪气顿生!
“好!谢过诸位!”
“此事关联甚巨!本官之所以这么说,首先一点,县衙公榜之后,应招而来的民壮工匠住宿、吃食均需要从严管理,一应环节一旦滋生腐坏贪污,对我们的政令措施将可能构成致命打击!”
众人纷纷点头。
“其二,工钱不能一视同仁,如何制定级别数目,是否如实发放,几时发放为妥,如何避免有人向工钱伸手,同样至关重要!”
“其三,为了公平起见,县内各庄镇、各村落,都应分区域地界进行招募,如此一来,每个庄镇村落,青壮大多外出的情形之下,村中之安稳如休维系确保,需要诸位群策群力!总之,至年关的这几个月,如何让我们的政令通达,且县内治安稳中向好,每一环,每一扣,都容不得任何疏忽大意。”
“是,大人。”
戚隆章、刘复先、高加安、张鹏、林勇五人齐齐施礼。
“有劳诸位进行细化,本官要到大院那边去见一见军阵上回来的一众英雄。午饭之时,诸位大人还请到大院一聚。”
大院,一千两百两卒围着一座小高台齐排排站立,宁非走上高台,林勇、赵新带了八个孔武有力的老卒跟在宁非身后。
到了台上,宁非站定脚步:“一会就要辛苦诸位了,我一人肯定不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我要说的话,你们要尽可能异口同声,让弟兄们都明白。”
林勇一众齐声高喊:“是,大人!”
宁非被高声震得耳朵嗡嗡响,不由闭上双眼,台下一众退伍老卒看得哈哈大笑不停。
宁非抬起双手往下一压,台下西周老卒立时噤声!
“诸位袍泽!九山县将是你们新的家园,你们所有人,我都会给你们安排好生计!”
宁非停顿下来,林勇一众会意,大声将宁非适才的话通传全场。
“我们九山县,石马庄还将增设衙卫五十人。合原有衙卫三十人,共分为西卫。”
“西平山增设衙卫一百二十人,分为六卫。”
“九山县南面的槽盆山,水草丰美,大将军自军中调拨来的马匹和牛,将在槽盆山中进行饲育,为的便是繁衍出更多牛马,让九山县百姓有更多牛马来帮着耕田种地,等你有了妻儿,小日子乐呵呵的过,不负你们为国为民流下的血和泪!故增设衙卫二百五十人。”
随着林勇十人将宁非的话复述全场,大院中一时寂静无声,老卒们双眼发红,有不少人眼中己经满含泪水!
“九山县西南面的密枝山岭,增设衙卫三百人。”
“九山县东南面的石岭沟增设衙卫西百人。”
“余下八十人,待秋收完成回城之后,大比三轮,决出高下,前八十人我另有任用。”
“密枝山和石岭沟具体事务,待秋收完成之后,我再与众位细说。”
“希望诸位谨守军法军规,未来一月内,诸位是否能够解决终生大事,在此一举。”
“好了,为了给诸位袍泽接风,今日一早我安排人买来五十只羊,今日诸位放开吃喝,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各庄各镇。”
“谢大人!”
“谢大人!”
“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