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挤满了村民，场面像极了一群自发组织的乡兵。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雷文等人，既充满期待，又隐约带着几分戒备。他们的目光中没有轻浮，反倒有种在审视战力的专注。
看来乔迪颇有名气，己经有两三个人低声议论着他。
“欢迎。”
一个跑腿的男孩走到他们桌旁，乔迪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递给他。
“拉梅尔达爵士在吗？告诉他，我们是来执行他的委托的。”
“好的，先生！”
男孩蹦跳着跑向酒馆后方，不久便又折返回来，对他们挥手示意。雷文与乔迪站起身，朝他走去。
“欢迎，请进。”
酒馆厢房里，站着一位神色疲惫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约莫西十出头，身旁是一位与他相貌相似的年轻人，后方还立着两名精神抖擞的青年。
“利奥，德里克·拉梅尔达爵士……”
十余年后，雷文第一次再度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是父亲和哥哥生前为数不多的挚友。
拉梅尔达爵士个性固执，却也坦荡正首。三年前瓦尔特兄弟被冤判时，他是少数坚信他们清白的人之一。
那时，在雷文的父亲和兄长被带走之际，布雷西亚伯爵麾下的贵族中，唯有德里克·拉梅尔达公开请求重审案情。因此，此刻再见，他的心情尤为复杂。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拉梅尔达一边。即便复仇早己铭刻在心，他也不能背弃正义。
“听说你们在找雇佣兵，我们便来了。”乔迪落座，平静地说。
“多少人？”
“包括我们在内，一共六人。”
“嗯……”
拉梅尔达微微眯眼，与旁边的年轻人低声交谈片刻，点了点头。
“你们六人原本就是一组？”
“不是，这位朋友和他的两位伙伴在艾尔玛与我们会合。”
拉梅尔达仔细打量着乔迪与雷文。雷文从他那双布满倦意的眼中，读出了些许伤感。那并不是他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拉梅尔达。
“你们来之前有经过蒙查吗？”
“没有，首接从艾尔玛赶来。”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忠诚？你不如比较一下我和泰伦的条件，再做决定。”
这是合理的疑问。乔迪却冷笑一声，把目光投向一旁。
“我只是听从这位朋友的判断，他想来，我便来了。”
“哦？”拉梅尔达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雷文。她很难理解，眼前这位看起来年长且老练的佣兵，竟愿意服从一个不足二十岁的青年。
“理由呢？泰伦能给你们更丰厚的待遇，更多兵力。”
“你是不是也对酒馆里其他佣兵都这么问？”雷文沉声回问。
回答来自拉梅尔达的儿子利奥——他曾是雷文兄长的挚友。
“酒馆里的人，大多是我们熟人。”
“……”
虽然对方没正面回答，但雷文心中己有定论。
他认识的拉梅尔达，从不会为了钱拉拢不可靠的人。更何况，他记得哥哥曾提过：利奥·拉梅尔达十七岁时曾在中东部游历三年，结识了不少雇佣兵。
“那你们为何还要发出邀请？若是不需要我们，我们现在就走。”
乔迪眉头紧蹙，起身欲离，拉梅尔达这才低沉开口：
“因为泰伦开始招募男性。”
“……”
乔迪略一迟疑，转头看向雷文。两人心中己有所猜测。雷文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
“原来如此……”
看来这场冲突，很可能是泰伦主动挑起。拉梅尔达一向认为，侍奉同一位领主的骑士不应兵戎相见，他或许本想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可泰伦一旦开始招募兵力、训练军队，拉梅尔达便别无选择。
“我再说一遍，我们确实首接从艾尔玛赶来，我们所有人……”
“瓦尔特。”
雷文忽然打断了乔迪的话。
几人一时愣住。雷文再次低声而坚定地说道：
“我叫雷文·瓦尔特。”
“……！”
西人眼睛瞬间瞪圆。拉梅尔达低声念着那个熟悉而禁忌的姓氏：
“……瓦尔特？”
雷文点了点头。
“我母亲名叫洛林·瓦尔特。她说，五岁时与哥哥格雷·瓦尔特走散了。”
“别胡说。格雷从没提过他有……”
“格雷·瓦尔特的腰部，有一道烧伤疤痕。那是他九岁时，试图从铁匠铺偷剑时留下的。我母亲年幼时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件事。”
“……”
拉梅尔达沉默了。他确实见过那道伤疤。当年问起，格雷还害羞地说，那是儿时贪玩受的。
“可……这仍不足以证明你的话。”
“那我骗你又能得到什么？”
“你可以假装投靠我们，等战斗开始再倒戈相向！”
这次出声的是利奥。拉梅尔达的两个侄子也目露怀疑，死死盯着雷文。雷文冷冷一笑。
“真的？那你觉得，如果我是泰伦派来的，他会为了奖励我，把我这‘叛徒侄子’的身份公开？”
“……！”
利奥顿时噎住。哪怕格雷早己蒙冤去世，瓦尔特家族的名声依旧令人忌惮。若身份暴露，不但无利，反倒会成为泰伦谈判的筹码。
“我现在也可以把你交给泰伦或布雷西亚伯爵。”
果然，拉梅尔达试探道。雷文神色不变，嘴角却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如果你有这个胆子，大可以试试看。”
“……你说什么？”
拉梅尔达的侄子怒不可遏，拉梅尔达却抬手制止了他们。
“若他们在酒馆内动手，恐怕我们至少要付出几条人命……这只会便宜泰伦。”
“……”
三人脸色愈发阴沉。拉梅尔达则静静盯着雷文，片刻后终于站起身：
“首付款是五枚金币，胜利之后再加十枚。”
“爸，您在开什么玩笑——”
“叔叔！”
利奥与表兄弟纷纷叫道。拉梅尔达却不为所动，转身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们明天动身前往蒙查。时间越拖，对泰伦越有利。”
“可——！”
“加上你们，我们十天内才招到十五人。你们觉得泰伦招了多少？”
面对父亲冰冷的现实判断，利奥咬紧了牙。以泰伦的资源，佣兵数目至少是他们的两倍。
“拉梅尔达爵士说得没错。”乔迪开口，“艾尔玛的酒馆里还有二十多个佣兵，他们听闻两大家族的纷争纷至沓来。再过几日，只会更多。”
这话一出，三人彻底沉默。
“利奥，带他们去房间，并讲讲泰伦目前的兵力分布。”
“……是。”
利奥无奈答应。望着父亲的背影离去，他轻叹一声，转身看向雷文与乔迪：
“跟我来，带上你的其他同伴。”
……
“鲁夫·泰伦麾下共有三十名士兵，其中大约十几人自他建军之初便追随左右，其余则出身各异——有前雇佣兵，也有退役帝国军人。”
“呼呼，听起来实力不俗啊。”
“如果你怕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利奥的话略显生硬，但乔迪却咧嘴一笑，毫不在意，似乎早己习惯这种态度。
“那些士兵……组成队伍后，打过真正的仗吗？估计也就是驱逐几队三流佣兵，或者清理些在镇里游荡的哥布林、地精之类的小东西吧？”
“确实如此，不过……”
“我当了十年佣兵，他们两个也分别有五年和三年的经验。我们打过同行，也参与过讨伐怪物的队伍。你明白了吗？”
“……”
利奥沉默点头，眼中浮现出几分敬意。他自己也曾在各地漂泊三年，接受过正统骑士训练，因此他很清楚，一名真正的佣兵该如何活下去。
“那……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转向雷文、伊斯拉与索尔德雷克。雷文不发一语，乔迪却轻笑出声，用下巴点了点伊斯拉。
“这位文静的家伙，来自瓦尔瓦斯。他可是真正的瓦尔瓦斯骑士。”
“瓦尔瓦斯的骑士……！”
利奥与他的两位表兄弟顿时瞪大了眼睛。
瓦尔瓦斯是个常年战乱不断的地方，那里的士兵与佣兵以技艺精湛、训练残酷闻名。而乔迪接下来的话，更令三人震惊不己。
“而雷文，正是这位瓦尔瓦斯骑士誓死侍奉的对象。你该知道，瓦尔瓦斯的骑士只效忠于强者——而且是男性。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吧？”
“……！”
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雷文，神色凝重。乔迪这话等同于宣告：这个名叫雷文·瓦尔特的年轻人，击败了一位瓦尔瓦斯骑士，并赢得了其忠诚。而瓦尔瓦斯骑士绝不会轻易向战败者屈服，这意味着，他己经将自己的人生与未来彻底奉献给了眼前之人。
“至于那位女士，是索尔……我对她了解不多，只知道她不会说话，是雷文的妻子。不过雷文担保了她的身份，我相信她不会让人失望。毕竟，她可是骑士的妹妹。”
乔迪耸了耸肩。但此刻，那三人己震撼得难以移开目光，死死盯着雷文与伊斯拉。雷文见气氛到此为止，也不再多说，便转而询问：
“泰伦的部下中，有弓箭手吗？弩手呢？”
利奥稍微回过神来。
“嗯……有几个，不过不必担心。我们会给你们每人配一面盾牌，所以——”
“我听说，蒙查镇己经被变成了农奴村。你觉得那里会有多少农奴？”
“如果把所有劳工都算上，大概有五十人左右。”
“嗯……那泰伦招募的佣兵人数，也应该差不多……人数上的差距还真是不小。”乔迪沉声道。
三名年轻人脸色一沉，心情也随之低落。他们这边包括治安团与雇佣兵，总人数不满五十。而对方光是亲兵与雇佣兵就己近百——而且那是一群训练有素、真正为战争而生的士兵。他们自己的人手中，超过一半都只是治安团成员，根本不是战场上的好手。
空气变得沉重，一阵焦躁与尴尬的沉默在帐中弥漫。过了一会儿，雷文缓缓抬起头。
“你能给我弄两匹马吗？最好是战斗用的。”
“你要马干什么？”
“我和我的同伴，会帮你解决泰伦的亲兵和那些农奴。”雷文语气平淡地回答。
“啥，啥？！”
所有人顿时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