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黎白榆一觉睡醒时,已是天光大亮了。
窗外传来清脆婉转的鸟鸣啁啾,天空不再是昏沉的阴灰,而是蔚蓝的晴朗色泽。
一夜风雨,整个天地都被洗得澄澈一新。
黎白榆的感冒症状也减轻了很多,他已经基本上可以算是痊愈了。
不过洗漱完吃早餐时,黎白榆看到桌旁的严野客,还是不由有些沉默。
因为今早起床时,黎白榆又是抱着严野客的手臂睁眼的。
也不知道这种贪凉的毛病,等过完夏天之后能不能好一点……
黎白榆想着,就见面前盛粥的男人神情似乎也若有所思。
他不由有些好奇。
“你在想什么?”
“想你。”严野客垂眸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耽搁,“想你研究那么辛苦,返校之后需要陪读吗。”
“包揽三餐家务,会做鸡,会把床暖得凉凉的那种。”
“……”
黎白榆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几点亮晶晶。
听到“做鸡”,他无可避免地心动了。
但信念坚定的黎博到底还是没有被蛊惑:“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他原本就想好了要和严野客说清。
“我定了明天飞加州的机票。”
“嗯。”
严野客把清香四溢的粥碗递了过来,神色间并没有什么波动。
“你知道了?”黎白榆看他,也没感到多么意外。
“我知道。”盛好粥的男人这时才在桌旁坐下。
严野客还道:“我保证,会严格做到你的要求。”
黎白榆又看了看他。
严野客问:“怎么了?”
“吃饭,”黎白榆先舀了一勺清香黏软的米粥,“吃完说。”
吃完早餐,黎白榆就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个a4大小的方盒。
方盒是木制的,样式很是古朴精致,表面还有岁月蕴养出的微微光泽和清淡木香。
只是看到那个方盒时,严野客的身形却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对这木盒太眼熟了。
那还是严野客亲手交给黎白榆的。
而郑重端抱着方盒的黎白榆此时并没有察觉严野客的神色,他小心地把方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张书帖。
“这个是我依照严老先生的格式,昨天写好的。”
黎白榆把其中一张书帖递给严野客,沉默的男人这时才有反应,依言接过了那张书帖。
“不过我没找到毛笔,就先用钢笔写了。”黎白榆说,“我没练过软笔字,写出来可能也不太好看。”
严野客低眸看向手中书帖,上面的字迹清隽舒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黎白榆的手写亲笔。
书帖的格式果然也是依照严老爷子写的那张,几乎完全复刻的。
只不过严老爷子写的那张是严家婚书,而黎白榆写的,却是一张协约。
约定的内容,正是两人要各自珍重。
“这是一张书面约定。”黎白榆说,“你答应我了,会保重自己,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签个字。”
这是黎白榆早就想好的,在昨晚严野客向他承诺之前,他就写好了这张书帖。
“就和婚书一样,它没有正式的法律效用,但它是一个约定。”
“落笔无悔,约定即成。”
黎白榆知道这种事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想这么做。他知道严野客对那张婚书很看重,交给自己时,还特意用了不菲的木盒存放。所以黎白榆把木盒保存得很好,书帖也是依照严家的传统来的。他希望这样能有用。
“你说过我要开心,再去爱别人。”
黎白榆向严野客道。
“那这就是我的想法,先保重,再相爱。”
黎白榆说完,拿出笔放在了严野客的手边。
他不知道严野客的想法,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像很多金融从业者那样,对签字这件事总是非常慎重。
但严野客接过笔就直接签了,一句话都没说。
黎白榆之前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所以这份书面约定在严野客落笔的一瞬,就已然达成。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黎白榆拿回了书帖,无意间瞥见了严野客的神情。
“……”
黎白榆有些不解。
“你在开心吗?”
那是开心的表情,没错吧?
还是说……兴奋?
不过严野客开口,却说:“我在后悔。”
“?”黎白榆疑惑,“为什么?”
严野客抬眸看他:“因为你说相爱,我没录下来。”
“……”
黎白榆尝试解释,“那只是一个前提条件——”
他说着说着,就发现自己竟然猜对了。
“……你不要这么兴奋。”
严野客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淡然沉稳,说的话却不像如此。
“想亲你。”
他坦诚。
黎白榆发现事情和自己预想中的障碍并不相同。
……反而有点过于迅速了。
他抬手,一面向严野客示意,一面也是预防对方真的过来把他吻住。
“现在不行,”黎白榆说,“我们要先把事情说清楚。”
严野客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那种举起前爪、拼命用粉垫把人推开,不肯被亲的高冷小猫。
“如果疏导剂的未来研究没有可能,我们这样的ab,还是不能在一起。”
黎白榆郑重地开始说正事。
这也是他早早就考虑好的。他不想让两人重蹈覆辙,被爱伤害。
“这个方向的研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进展,我从硕士那年就开始做相关实验,但都无功而返。”
“我之前没有和你提起疏导剂的事,也是因为它停滞太久,谁都不知道未来能不能真正落地。”
黎白榆顿了顿,低声。
“我不想给了我们看似触手可及的希望,又最终让你失望。”
“我知道。”严野客也低声开口,“我明白。”
他知道黎白榆在这方面也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不然北美助理组收集来的资料里肯定会有相关。
不会让严野客对黎白榆研究疏导剂的事一无所知。
多年来,为自己的父母,黎白榆一直都在沉默地坚持。
“学术研究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严野客说。
纯学术的科研和计算机、金融这种应用学科都不一样。
“几年出不了成果也很正常。”
黎白榆露出了一点苦笑。
“是啊,”他垂了垂眼睫,“甚至可能多少人的心血付出,最后只是为了证否。”
“证明这条路走下来,根本不通。”
这也是黎白榆执意想和严野客说清楚的原因。
“我的博士课程预计还剩两年,这两年里我会最终确定自己的未来方向。如果疏导剂真的被我亲手证否,我未来的重心会倾斜向他处。”
这听起来似乎很灰心无力,但却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在结局未确定之前,我希望我们保持朋友状态,不发展额外的关系。”
黎白榆看向严野客。
他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严野客听完,沉默了。
他没有立即答应,但黎白榆反而因此放心了一点。
因为黎白榆知道,以严野客的性格,他绝不会这么轻易被说动。
如果他立刻答应,恐怕还会有其他问题。
不过黎白榆还是希望,对方可以和自己达成一致。
他对严野客的感情,让他更不想看到对方受伤害。
严野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两年吗?”
黎白榆点头:“对。”
“我在读研时就定了计划,列了疏导剂研制的所有可能性,这几年一直在不断排除行不通的方向。”
他简洁明了地解释了一下。
“未来两年,我会继续尝试剩余的可能路径。”
黎白榆用的是最明了,也最辛苦的穷举法。
“在全部证否之前,我不会放弃。”
严野客又沉默了良久。
“好。”
他低低开口,目光落向那个放有婚书和两人约定的方盒。
“我会做到你的要求。”
严野客的反应看得出他认真考虑过,黎白榆也稍稍地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没有彻底放心,依然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
被他看着的严野客抬眸。
“真的。”
“一言为定。”严野客的神色也很沉稳端静。
“我被你放在未来的规划里,已经很幸福。”
黎白榆这时才收回了视线。
还用了“幸福”这么正式的词。
黎白榆想,严野客好像也很容易满足。
不过也是这时,黎白榆又听见严野客低低问他。
“那我们分手做回朋友的话,还能搞地下情吗?”
黎白榆:“……”
什么地下情,什么分手?
他刚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就听严野客说。
“做前夫也可以。”
“我当前任也会比别人强。”
……alpha无时不在的雄竞心。
黎白榆放弃了询问,低头整理婚书和方盒,装作没有听见。
但严野客没停,还在继续。
“或者你被前任强吻,看不顺眼,扇一巴掌也行。”
“这些角色我都能胜任。”
“……”
黎白榆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来这栋别墅那天不小心挥到严野客,把他给刺激到了。
……怎么还在惦记这事。
黎白榆低低吸了口气,抬眸:“我不……”
但他才刚开口,目光和严野客的对视上,就察觉到了不妙。
“你不——”
晚了。
那句“你不能亲”还是没说完,黎白榆就被俯身过来的对方给箍住了。
扑面压来的薄冷气息带着慑人的凉意,以及一分难以言喻的……熟悉。
黎白榆被迫发现自己居然对被强吻都这么毫不陌生。
他的清瘦下颌也被一只手箍住抬起,不算重的力度,却无以挣脱。
“唔……!”
不过意外的是,被男人用拇指和食指钳住下颌的黎白榆被迫抬脸,但亲吻落下的地方,却不是他淡色饱软的唇。
前额传来了微微的凉意。
黎白榆被人用强吻的姿势,很轻地吻了下额头。
严野客的唇贴在黎白榆的额上,鼻尖抵着他薄香柔软的发丝,低低说了一声。
“谢谢你。”
黎白榆的耳根被那磁低的声线震得微微发痒,他垂眼,长睫很轻地晃颤了一下。
“还不一定能成功……说谢太早了。”
严野客微微低头,英挺的鼻骨顺着黎白榆的前额滑下来,蹭抵住他的鼻尖。
隔着微凉的镜片,两人目光无声相对。
“谢谢你原谅我。”
严野客低声说。
“也谢谢你喜欢我。”
黎白榆微微偏了下视线。
却没否认。
“作为朋友,可以再亲一个友谊的吻么?”
严野客问。
哪有朋友会接吻……
黎白榆想说,最后还是没开口。
他被亲得微微闭了闭眼。
好吧。
黎白榆心想。
好吧,就当是友谊的,祝福的吻。
祝他们前路顺遂,得偿所愿。
***
和严野客说开之后,黎白榆明显放松了许多,之前感冒发热的症状也没有复发。
他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处理了下未读邮件,第二天,便和严野客一起去了机场。
天气已经彻底放晴了,台风过后,粤城的天空重新恢复了白云舒展,澄澈蔚蓝。
去机场前,黎白榆还把这两天住的地方简单逛了一圈。
他发现这个别墅的占地面积也很大,水潭、草坪、花园一应俱全,室内装潢也很新。
“这也是之前做民宿用的吗?”黎白榆问。
“不是。”
严野客却道。
“我没有做过民宿。”
黎白榆愣了下:“那之前越秀区的那个别墅……”
“那个也没有,做民宿是借口。”
这次严野客说得很诚实。
“其实别墅都是为我们来住而准备的,装修和采购家用时,也是想着你做的。”
“……”
黎白榆顿了顿,居然福至心灵地听懂了。
“想着怎么关我而装修的?”
他说完,又沉默了一秒。
“?你为什么耳朵红?”
虽然黎白榆亲眼目睹了严野客那少见的、罕为人知的面色波动。
……但他实在有点难以享受这种殊荣。
好在严野客变态归变态,但他还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他答应黎白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从别墅去机场,一路值机,安检,都没再出什么问题。
黎白榆也安稳地和对方告了别。
等上了飞机,在即将进跑道,广播中以双语要求乘客开启飞行模式时,黎白榆还给人发了条消息。
几乎是眨眼,他就收到了严野客的回复。
【一路平安,落地给我发个消息。】
黎白榆这才收起手机,盖好薄毯,安心地休息了。
严野客的沉稳表现,让黎白榆终于放了心。
但其实,从黎白榆的颀长身影消失在安检口之后,严野客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男人一直在机场等到广播通知航班起飞,目送那架国际航班在晴空中逐渐缩小成一个白点。
直到白点消失许久之后,严野客才离开了候机厅。
回程的路,是严野客的特助带司机来接的。
老板一上车,特助就觉得车上的氛围似乎有些沉默。
方才接人的路上,特助还见严野客一直在看手机,这时他也不由询问道。
“您在看机票?需要定行程吗?”
严野客还看着手中的屏幕,开口漠冷,却道。
“先汇报。”
严野客的工作本来就很忙,北美的基金投资和资产管理经手的过亿项目太多,最终拍板都需要他本人过目。
近来严氏的动静也不小,整个港城都多有关注,自然更多了不少需要严野客处理的事务。
“是。”
特助应声开始汇报。
后座的年轻上司虽然神情冷寒,但行事处理并无异样,特助也只以为自己刚刚事想多了。
但等汇报事项终于告一段落,特助却意外听到了一声砂轮火石的轻微擦响。
他明显地愣了一下,抬头,就在后视镜中看到一只手点起了烟。
虽然那只手修长骨感,点烟的动作也极具冷峻的艺术感,但特助却完全无暇分心。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看起来依然没有异样的老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您是眼睛不舒服,还是……?”
后座的男人没有开口,只以双指夹着点燃的长烟,送到了薄唇之间。
他的右侧耳廓,还带着一只蓝牙的单边耳机。
从机场出来,严野客的耳机里就在反复地重放着一段录音。
录音中,那个清冽明湛的嗓音在说。
“这就是我的想法,先保重,再相爱。”
严野客反反复复地在听着那个词——相爱。
黎白榆的话,严野客并没有漏掉。
他还是录下来了。
凭靠这种反复的安慰,严野客在不断压抑着自己的心海。
虽然咆哮的海面仍在巨浪滔天。
那支在车内点燃的长烟并没有尼古丁的焦油味,只有淡淡的药草气息。
那是alpha平复信息素所用的药烟。
为了压抑欲望,控制冲动。
因为严野客没有回答,车内长久地安静了下来,特助斟酌着,也没敢再开口多问。
直到默然许久,后座的男人才淡淡吐出了一团薄雾。
他衔着烟,垂眸关掉了屏幕上的机票页面,把手机收起,忽然说了一句。
“去云海车馆。”
……这是要去发泄情绪?特助愣了下,已经反射性地应声。
“是。”
***
云海车馆是粤城市区占地最大、会员数最多的室内骑行场馆。
即使非周末、非节假日,云海车馆的车道也往往不会闲置有空缺。
就像今天这个工作日的午后,云海的机车馆内也是人头攒动。
甚至还有两个车队特意约在此处,进行团队比赛。
此时两个车队,十辆机车已经开始报名登记,发放号码牌。
机车馆内的车道同时可以容纳十二辆机车进行同场竞速,但显而易见的,这一轮的比赛选手应该只有这十位了。
因为云海的机车车道是整个粤城最大的室内赛道,如果要包场,必须提前预约、额外付费,而且价格不菲。
除了那些资金雄厚、早已出名的国际车队,否则很少有车队舍得下这么大的成本。
不过像这样的车队团体竞技赛,一般同场内也不会再有额外的个人车手参与。
因为一个队五辆车,同队之间肯定会搞战术配合。
云海的机车道有一半都是没有任何分栏设限的平坦大道,如果是个人车手单独进去,基本都会被竞速的团队针对或波及,率先出局。
所以就算再心急想上的个人车手,也不会贸然去掺和车队的团体竞争。
但这次,情况却与之前都有了不同。
就在两个车队已经集体亮车,明晃晃的黄蓝两色分别占了出发车道的一边一半时。
在两个车队的中间,居然突兀的出现了一辆黑红色的重型机车。
不止场外的观战者一片骚动,窃窃私语,就连已经上了车道的车手们也纷纷看了过去。
这是什么奇葩的新手菜鸟?
还真有人敢在团队赛里横插一脚?
黄疃车队的队长率先上前,他是个两百多斤的壮汉,穿骑行服更像是古代的大将穿盔甲,走起路时都让人忍不住担心,这锃亮的地板会不会被压得咯吱颤晃。
“喂,兄弟,今天我们两个车队比赛。你没事的话,不如等下一轮?”
队长说话的口吻还算客气,但配上他的体型和一脸的粗眉横肉,却很难让人不被威慑。
一旁蓝厄车队的队长也过来了,他的身形更瘦长,抱着头盔,笑眯眯地看了一圈这辆黑红色的机车。
“看车子不便宜啊,老弟,这车磕了碰了得多心疼?”
蓝厄队长的眼神更毒,他一眼看出这车虽贵,却是全新的,看起来没跑过几回,更没经历过什么改装。
再看这人一身毫无车队标志的簇新骑装,恐怕这就是哪家的公子哥刚对机车上头,跑出来试车玩。
往往是这样的新手,才会不明规则,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团队竞速时插进来。
两边车队的队长都下场去劝退,场馆里的观赛者们也纷纷更加好奇了。
连车队专程请来的摄影团队,都将镜头调转了过来。
无他,主要是这个陌生车手虽然没人见过,但他的身条比例确实是无可厚非。
堪称完美。
这精悍身形,这大长腿,还有这炫酷锃亮的黑红配色,和这温柔暴徒式的重型涂装……
要是两边车队哪个骑手有这条件,刚刚摄影师他们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去找角度,给人凹造型拍氛围感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刚刚没有拍到这个陌生车手的脸。
此刻这位大长腿车手已然戴上了头盔——他甚至连头盔都比另外两个车队炫酷得多,是那种纯黑色金属质感的越野盔,配上分体风镜,更是拉风得不行。
惹得另外两边的车队和他相比,呃……
甚至有点机车帅哥和外卖骑手的差距感。
而此时,在纷纷聚拢过来的视线中,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陌生的车手非但没有摘下头盔,和两个车队的队长沟通交谈,反而一言未发,直接按下了出发道旁的确认键。
“滴——”
鲜明的车道灯光亮起。
这位个人车手,居然是同道准备的所有人里,最先按了确认的人。
两个队长都面色一紧。
这愣头青是真要和他们一起比?
云海车馆的出发确认按下之后就无法取消,这时就算两队不满,也不可能再强行让这人下场了。
两个队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争得水火不容的两人,这时却同时露出了一抹冷笑。
行,这是他自找的。
这个逼王新手甚至还傻了吧唧地选了最中间的车道,他的两边就分别是两只车队的五位骑手。
团战最先死的就是散兵,何况这人还被两个车队夹在了正中间。
虽然烦人,但开场后直接把他清出去,也不会影响后面的竞技。
于是,两个队长回到自己的车旁,分别对自己的队伍做了一个手势。
众人也都心照不宣地点头,这时才各自戴好头盔,按下确认。
“砰——”
随着发令枪响,十一辆摩托如破空的利箭一般冲出起点。
但比赛的真正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甚至直到整轮结束,最后一位中途跌倒过的机车车手都勉强地冲过了终点线,场内依旧一片鸦雀无声。
“……”
守在摇臂摄影机后的摄影师,更是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杨哥,这怎么办……?我们来拍团队战的,结果……”
旁边的编导这时也回神,闻言猛地在人背上拍了一巴掌,简直恨铁不成钢。
“你傻啊?!这才是天降流量。这可是一串十!!多少年没见过了?”
一位个人车手,单独上场,直接挑了两个车队。
一串十,以碾压式的绝对优势拿下第一。
——这不比车队互啄来得爽?!
“赶紧的,快把终点冲线的视频导出,剪个20秒的片段,不用高画质,不用多精细,就剪出来,现在、直接、立刻发!”
编导都快要乐开花了。
“这周,不,这个月的机车圈热门绝对有了,等着被我们的视频号屠榜吧!”
车道终点,两个车队的十位车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简直是木然呆愣地站在终点线。
而那个拿了第一的个人车手,早已离开终点区,重新将自己的那辆黑红机车开到了准备区。
那人没有摘下机车手套,也没有脱风镜头盔,他直接把号码牌扔回牌筐中,对着愣愣的登记员说了一句。
“下轮还有空位么?申请参与,单人。”
而这时,一个红蓝发色的年轻人匆匆走了过来,他的胸前还别着一枚值班经理的胸牌。
“严队?”年轻经理试探着问了一句,“是您吗,严队?”
虽然疑问,但实际上,他已经几乎确认了。
这样的身形,这样的技术,除了那位传说中的严队,还会有谁?
“抱歉,我刚在另一个馆,刚刚才赶过来。”
黑红车手看他一眼,这时才伸手,抬高了自己的护目风镜。
那双冷淡的、墨色的眼睛露出来,果然印证了年轻经理的猜测。
“我叫流波,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之前在德国留学,还申请过朱红车队的名额。”
年轻经理笑道,他说话得体,自来熟的程度也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厌烦。
“当然,技术不够硬,嘿嘿,没过。”
“您今天是来云海试车吗?”
“不。”
严野客这时才开口。
“随便跑两圈。”
……
大佬就是大佬,一随便就把两个车队给一波挑了。
流波心里苦笑,他不得不承认,之前申请朱红没过的经历,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点阴影。
以至于对着眼前这位传说级别的偶像大神,流波此时依然有种面对顶头boss的压力感。
“那您……”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您声音好像不太对,感冒了吗?”
虽然严队的声线本身就很磁冷,但流波之前不止一次地看过对方的教学视频,所以此时,流波也直接听出了异样。
“严队,您鼻音好像有点重。”
原本在等着登记员给号码牌的严野客闻言,眸光微微一动。
“您还打算继续来吗?”
流波有点忧心,他听说过一点严队的性格,知道对方兴致上来,谁也不可能阻拦。
看这位刚刚明知有团队比赛,都不肯等下一轮。
想来严队今天的骑行兴致确实很高。
但车手的状态对骑行来说非常重要,尤其机车这种没有金属全身包裹、危险性极高的类型。
一旦车手反应迟缓,或者应对不及,就可能会横生意外。
流波虽然做梦都想看偶像亲临、大神现场,但如果对方真的受了伤,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可是严队,真的是他能劝得动的吗?
两人交谈的同时,场内的诸多目光也一直聚焦在此处,没有散去。
毕竟,这位长腿男骑刚刚的表现实在太过惹眼。
众人也都看出了这个车手兴头正盛,还准备参与下一轮的骑行比赛。
有他在,恐怕今天这几轮的比赛结果都没什么悬念了。
这位还准备跑几圈?
原本喧嚣嘈杂的场馆一时间甚至明显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关注准备区这边的发展。
就在此时,之前一直没有将机车熄火的严野客却突然伸手,拧旋钥匙,摘了头盔。
众目睽睽之下,严野客把头盔在车身卡扣上一挂,钥匙直接递给了身后跟着他的助理。
“还车,续存。”
严野客居然直接把自己一直存放在云海的这辆机车让助理归还了。
这摆明是要离开了。
流波意外:“您不继续了吗?”
虽然这个选择让他明显松了口气,但流波还是没想明白。
怎么刚刚还准备上场的严队,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而严野客只留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感冒了不能骑车。”他说,“家里不让。”
他现在的命,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流波更有意外。
他还想跟上去,但一个分神,严队已经走远了。
……不愧是一米九的大长腿啊。
流波忙去招呼严队的那位助理,带人去存车,一应有条不紊。
但他的心里,仍觉今日这事颇为传奇。
尤其是严队最后的话,更是让人听得只觉玄幻。
家里不让?
流波忍不住想。
难道之前圈内那个传言是真的……
严队一直被嫂子管着?
***
云海车馆在白云区,等严野客回到海珠区的别墅时,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
但这个时间,还不足以结束一段越洋飞行。
黎白榆落地的消息还没有发过来。
--语希圕兌3
严野客走进别墅,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了黎白榆没有吃完的感冒药。
视野昏沉,额角抽痛,胸腔闷滞。
严野客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是感冒了。
但这些不适的症状非但没有让严野客感觉难受,反而让他的心情很好。
黎白榆的风寒刚刚痊愈,严野客就感冒了。
虽然黎白榆之前就反复确认过,自己的风寒感冒没有传染性,但依然不耽误严野客觉得,这感冒是黎白榆留给他的。
这是天赐的羁绊。
他想。
代表两个人的关系绝对不会断。
严野客没有倒水,他干吞完两枚感冒药之后,就去了侧卧。
在那个他曾经和黎白榆共同睡过两晚的床上,严野客径直躺了下来。
他侧身,抱住了黎白榆的枕头。
黎白榆是beta,没有信息素,他身上的气息独一无二,严野客甚至无法从应有尽有的香氛与香水中找到相似的味道,聊以慰藉。
好在怀中的枕头上,还有一点薄淡的留香。
天色已晚,室内光线昏暗,严野客抱着怀中软枕,偏头埋进去,阖目闭眼。
“白榆,老婆……”
他磁冷的声音低下来。
因为感冒而导致的头晕目眩并没有消失。
但也没有影响到严野客。
他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能和黎白榆维持朋友关系,不能越线,现在连“老婆”都不能叫。
所以再开口时,严野客喉结轻滚,薄唇微动。
他用的是气声,不会惊扰,无人听见。
只有严野客自己听得到。他那反复的、无声的喃念。
老婆、老婆……
老婆,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男鬼乖乖的,有点点可怜[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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