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黎白榆被问得怔了怔。
“我刚才——”
他正要解释, 却觉一股力度袭来,整个人倏然被往前一拉。
削薄的背脊不再抵靠着身后坚硬的墙面,两人之间本就贴近的距离彻底消弭。黎白榆直接撞进了对方怀里, 贴到了严野客的胸前。
严野客穿的衣物也不厚,黎白榆靠在他怀中, 甚至能感受那紧实胸肌的柔韧。
“……?”
黎白榆茫然地眨了眨眼。
好大。
他正有不明,下一秒, 就肩上一暖。
随即,严野客向后退开, 两人之间重新拉开了一点距离。
黎白榆这时才发现, 自己的肩上被披了一件睡袍。
长长的睡袍宽大柔软,甚至一并覆住了裸.白的小腿,一直垂坠到黎白榆的脚踝。
明显大了一号的睡衣,把黎白榆裹得严严实实, 密不透风。
而把他包好的严野客蹙着眉,还是那副微微不悦的样子。
“有风, 不穿裤子会着凉。”
?
黎白榆的头顶明显冒出了两个问号。
这还是他男朋友吗?
男朋友什么时候转性了?
而且在将人用睡袍包好, 又把身前的系带好好系牢之后, 严野客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让黎白榆去吹干头发,自己也没有靠近, 反而退回了原来所站的窗边位置。
莫名地,黎白榆突然想起了实验组一位omega师弟的吐槽。
师弟说他的beta男友太不解风情, 之前两人出去玩, 他穿了个超辣的露脐装,低腰裤。结果男友非但没被诱惑,还专程要了个毛毯。
来帮师弟遮住肚脐,特别留心地盖了一路。
就像现在, 易感期的严野客看到匆忙从浴室跑出来的黎白榆。
关注的也只是人没穿裤子,会不会着凉。
主要是严野客以前不这样。
这就让黎白榆难免有些担心。
他真的没受到什么影响吗?
突然间,手机铃声响起,黎白榆回神,拿过了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机。
“喂,好的,已经处理完了,我马上发给您。”
打电话来的是关茴老师,问他要一张今天实验跑出来的条带图。
黎白榆挂了电话,看向严野客。
“我需要去发个图,还要处理一些数据。”他尝试着和人商量,“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可以吗?”
虽然今晚不需要再去实验室,但黎白榆手头的工作尚未完全结束。
他有些犹豫,毕竟严野客是易感期,不好把人单独扔在这里。
可严野客的反应却依然和预料中不同。
他很爽快地同意了:“去忙吧,记得吹干头发。”
以至于黎白榆回到卧室,拿出电脑开始忙时,还有些恍惚。
严野客今天到底怎么了?
疑惑归疑惑,黎白榆也没耽搁手上的活。期间,他还又接到了衣明诀的电话,询问他一些实验的操作。
衣明诀人还在实验室,等到正事聊完,他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封况今天缺席,也不会出这些问题。”
黎白榆想着严野客的事,顺口问一句。
“封况怎么了?”
他记得这人是衣明诀同课题组的一个alpha,和他们一样都是留学生,虽然脾气有点急,但平日做事很负责,不至于会无故缺席。
“昨天我们组聚餐,要酒要得多,他们alpha都喝得很凶,封况的易感期又快到了,就意外被提前诱发了。”
“对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封况的信息素是硝烟味,那味道一漫开,我的天。”
衣明诀甚至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像是被勾起了太真实的回忆。
“隔壁几桌还以为发生了枪击案,呼啦啦跑了好多客人,老板都差点跟我们急眼。”
黎白榆忍不住摸了摸鼻尖:“你们人没事吧?”
没办法,这里是北美。
要是在国内,顶多是有人怀疑哪里偷偷放了鞭炮。
“还好,我们有隔离贴。”
衣明诀是omega,平时随身都会带这些东西。
“后来就打电话把封况的对象给找来了,正好人也在附近。”
“他对象好像已经上班了吧,过来的时候连西装都没来得及换下,看着很像那种老实本分的打工人。封况脾气又那么爆,我们还怕他对象制不住他。”
“结果,”衣明诀“啧啧”两声,“封况那个变脸呦。”
“他抱着他对象,就像个麦芽糖,恨不得黏在人身上,而且特别听话,人拍拍他,让封况收信息素,他立马就不放烟了。”
“毕竟是易感期,”黎白榆倒没怎么意外,“黏人也正常。”
说到这儿,他忽然怔了怔。
衣明诀还在感慨,黎白榆停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他。
“对了,小衣,你见过……易感期反而不黏人的例子吗?”
“啊?”衣明诀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黎白榆斟酌道:“就是平时很黏人的alpha,易感期反而变得客气了起来。”
“怎么客气?”
“嗯,我有个朋友……”
黎白榆尝试着把严野客的表现说了一下,衣明诀听完,原本还有疑惑的语气立刻变得果决无疑。
“那就是演的!”
“就那种特别装的alpha,表面想当正经人,其实看老婆露个手臂都觉得自己被勾引了。”
“你要记得你吸引变态的体质,白榆,千万别被假象迷惑。”
衣大师说得斩钉截铁。
“他不黏你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
“……”
黎白榆发现,他的“我有个朋友”法还是失败了。
衣明诀直接就猜出了他说的是谁。
等好不容易和不放心变态的衣明诀聊完,挂了电话。黎白榆很快把手头的工作收尾,全部结束。
等忙完了,他又有些迟疑,没有立刻从卧室出去。
黎白榆转头又给蔺空山打了个电话。
蔺空山已经离开了北美,现在在南澳。好在那边已经天亮,时差也没影响到两人的通话。
“你说易感期的异常?”
蔺空山还在外面,他找了安静的地方和黎白榆聊。
听完黎白榆的话,蔺空山想了想,道。
“这么说的话,小攀有时候也会。”
商攀,也就是商洛晔,正是蔺空山的alpha男友。
“有几次易感期的时候,他反而会更安静,闷声不喜欢说话。”
“啊。”
黎白榆蹙眉思索。难道是通感信息素的影响,才导致alpha反应异常吗?
他忍不住问:“那会不会……有点压抑?”
毕竟易感期同时是alpha需要宣泄的时期。
蔺空山却道:“嗯……其实不会。”
“咬人的时候还是挺利落的。”
黎白榆:“……好。”
蔺空山又安慰了他几句,说不用太担心,因为易感期的alpha本来就会不稳定。
“你记得备好抑制剂和止咬器,”蔺空山叮嘱道,“顺便也可以检查下,有没有丢衣服。”
丢衣服?
等挂掉电话,黎白榆还在想这件事。
他一向很信蔺空山的话,顺便就去翻了下卧室的衣柜。
衣帽间里有两个衣柜都是黎白榆的,他自己其实没这么多衣服,这些都是严野客买给他的。
在两人确认关系之后,严野客甚至连黎白榆宿舍的衣柜全都给他换了。
黎白榆本来说不用,但严野客说他想,黎白榆也没再坚持,只陆续也给严野客买了几身衣物。
黎白榆其实不太擅长穿搭,更不懂什么大牌设计,当下时兴,和精心买了高定给他的严野客没法比。好在严野客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不会差。
翻找衣帽间时,黎白榆在另外一个柜子里,也看到自己买给严野客的几件衣服。
而剩下的最后一个柜子,黎白榆看得更眼熟。
那里面装的,都是他原本宿舍衣柜里的旧衣服。
黎白榆的衣服不仅没丢,还都被这栋别墅的主人整齐理好了,妥帖地摆在柜子里。
那他哥说的丢衣服的事,就不用担心了吧。
黎白榆想。
挺好的,他和男朋友都不是浪费的性格。
这些衣服也没到需要扔的程度,以后说不定还能穿。
走出衣帽间时,黎白榆还在默默思考。
虽然刚刚和衣明诀与蔺空山都聊过,但黎白榆感觉,严野客好像既不像装的,也不像是年轻弟弟的纯情性格。
不然还是去问问本人?
他推门从卧室出去,刚走出来,却不由顿了一下。
因为黎白榆原以为严野客也在书房忙碌,没想到对方就坐在客厅里。
而且他的目光还正看着卧室的房门。
一瞬不瞬,不知在想什么。
“……?”
不过很快,严野客就收回了视线,低眸看向了自己手里。
黎白榆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也发现了桌上放着的东西。
那居然是一份晾干的凉茶配料。
因为中间那颗圆圆的硕大果子很显眼,所以黎白榆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罗汉果五花茶。
此时严野客拿在手中正处理着的,正是五花之一的木棉花。
罗汉果五花凉茶,下火的?
黎白榆走过去,这次严野客没再看他。坐在桌边的alpha侧脸冷峭英俊,鼻骨削直挺拔,看起来比平日更为漠然高冷。
透着拒人千里的遥不可及。
空气中透着薄凉,黎白榆闻不到任何信息素,却唯独感受得到严野客的温度。
冷津津的寒意,如霜似雾。
等他走到对方面前,严野客依然没有抬眼。
但黎白榆伸手碰了一下严野客手背,就明显看到对方红了起来。
耳朵尖,全红了。
“怎么了。”
严野客终于抬眼,问时也板着脸,语气神色看不出一点异样的端倪。
可是耳廓的颜色却完全藏不住。
在反应过来之前,黎白榆的手已经又去碰了一下。
啊……
他想。
更红了。
黎白榆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像故意招惹,与此同时,他还看到面前的严野客别开了脸。
……天啊。
这是调戏吗?
男朋友是不是被他调戏害羞了……?
黎白榆愣愣地看着人,没过多久,身前的男人也转回了视线。
两人目光相交,四下悄静。无声的氛围中,似是连空气都开始变得有些胶黏。
像是一个很适合发生些什么的气氛。
严野客微微绷直的唇线轻动,嗓音冷平。
他问:“你想吃冰吗?”
黎白榆回神:“不是。”
他根本没想多,直接就否认了。
“我是想问,你打过抑制剂了吗?”
“……”
严野客垂了垂眸。
“没有。”
他的声线依旧冷静无澜,此时更多了一份肃色:“抑制剂会影响信息素提取,我记得,不会注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白榆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严野客。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反常?”
“alpha在易感期,不是会信息素上升,渴求增加吗?”
黎白榆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己的手腕。
他已经戴好了监测手环,而此时抬腕亮起的数值,的确在缓慢升高。
可是除了数值,严野客本人却好像完全没受到信息素的影响。
就像衣明诀说的例子,易感期的alpha常会有反差,但严野客的反差却好像是……
从黏人变得安静。
黎白榆轻声问,“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严野客否认了,“可能只是信息素不稳定。”
他顿了顿,说,“我不想影响你。”
“可是这和你之前的反应也不一样。”黎白榆说,“上次我们一起时,你的易感期,就没有这样安静。”
他还记得那次在粤城,严野客甚至差点和找上门来的李景煦打起来。
严野客沉默了片刻,终于抬眸望向了黎白榆。
“那时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可能alpha的本性,导致了我的攻击性。”
“现在,”他说,“我身为你的男朋友,更想变成你最喜欢的模样。”
“不影响你,不打扰你。”
黎白榆不由意外。
他发现这句话严野客说了两遍——“什么影响我?”
而且,为什么会觉得这样是他喜欢的?
电光石火间,黎白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因为这两天我忙吗?”
不打扰他——黎白榆反应过来,严野客是想说不打扰自己实验和工作?
听到这话的严野客又沉默了一会儿。
只是这次,他的无声却更像是默认。
虽然看起来,男人还克制得很好,神色也无异状。
但他开口,却低低道。
“你忙是应该的。”
冷平的声线,却好像透着不易察觉的星点委屈。
黎白榆微微俯身,低下头来,和坐着的严野客视线放平。
他看着严野客微微垂下的墨色眼睛,说。
“我忙,是为了能空出接下来这几天的时间。”
“……”
严野客明显顿了一瞬。
“实验的其他准备都做好了,课业任务我也提前完成了。”
黎白榆看着他,说。
“接下来几天只有一件事,提取信息素,完成这个就可以。”
严野客:“……”
沉默着严野客忽然起身,甚至险些碰到了桌上的凉茶。他径直去了一旁的柜子边,拉开了好几个抽屉,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怎么了?”黎白榆跟了过去,“在找什么?”
严野客垂着视线,先把放瞳片用的隐形眼镜盒拿到了一旁,旋即又开始继续翻找。
“找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他闷声说,还道。
“怕不够用。”
黎白榆顿了顿,还是开了口:“我带了足够的储备回来。”
“之前就准备好了……不会不够用的。”
他说着,就见严野客依然没有表情,那没怎么褪色的耳廓还再度烧了起来。
男人看过来,红着耳尖板着脸,低声问。
“套吗?”
黎白榆被问得也有些脸热。
“……嗯。”
明明他们两个已经什么都做过,现在只是这样交谈,却平白惹人耳热。
就好像单单碰个手指,都会压不住怦然心跳似的。
黎白榆刚刚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发热的耳朵,却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了清晰的声音。
“滴——滴——”
那是他的手环响起的警报。
黎白榆怔了怔,去看表盘,不知道这时为什么会突然警报。
“找到了。”
身边的男人也在这时开口。
严野客终于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却不是黎白榆以为的安全用品。
躺在他掌心的,是一只冷冰冰的止咬器。
“滴。”
一声轻响,伸手过来的男人长指轻动,直接按掉了黎白榆腕间的警报。
室内倏然安静了下来。
纯情的氛围里,终于有人遮藏不住,本性暴露。
“我刚想说,怕一个止咬器不够用。”
严野客的嗓音还是淡冷的。
“现在有两个,应该没关系了。”
“……?”
黎白榆还没想明白。
“止咬器,为什么会不够用——”
他却没有再得到回答。
泛着金属冷光的止咬器,明明坚不可摧,在严野客口中,却仿佛也成为了消耗品。
后来,黎白榆才知道。
因为严野客的这个易感期,没有抑制剂。
止咬器就成了唯一的约束。
金属质地的止咬器触感是凉的,抵在人身上会冷,但黎白榆却几乎没能体会到。
因为还有东西,凶戾地撑迫着他。
远远比止咬器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