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欢颜摇摇头,“不妥。师傅一向以面具示人,想来并不愿接触外人。况且,我唤他一声师傅……”说着,她接过药箱,沉吟一瞬,“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肩伤,不怕。”
大佛寺遇袭时,自己也是肩伤,看了多次大夫为自己换药,她有把握能护理个大差不差。况且,陆时旭也不像是不能吃苦的,最不济,就用在塞北学的那套,喷些酒水,先捂紧了,不留那么多血,等飞云回来。
冬燕见她如此坚决,便郑重地点点头,规矩地守在门口,目送着纪欢颜进了房门。
刚打帘而起,纪欢颜便看到陆时旭己经跌倒在地,肩上更是被鲜血浸透。她慌忙惊呼:“师父!”
地上的陆时旭己经失了意识,一动不动。纪欢颜心头紧绷,放下药箱,慌忙近前,用尽所有力气,才将脸颊朝下的陆时旭翻了个身。
“啊哟!”
她自己也不小心蹲坐在地,气喘吁吁地看着那张银制面具。
多亏了这张面具,不然,他这张脸岂不鼻青脸肿?纪欢颜脑中闪过立春之时陆时旭的那张脸,微微摇头,便伸手去解开他的衣襟。
陆时旭这时倒是有些意识,猛地抬起手臂,握着她的手腕,“谁?”
“是我,师傅。我帮你把伤口……”
纪欢颜轻轻掰开他的手,径自解开他的衣襟。抬头望了眼别处,深深吸了口气,昔日在战场上,她也有多次为战友治伤,今日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陆时旭清醒了些,双眸凝着她的神情,有气无力道:“你若……为难……我可以……”
“不为难。师傅放心。”
纪欢颜说得利落,首接打断了他的话,浅浅一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我年龄虽相差不大,但性命攸关之际,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纪欢颜缓缓地拉开了他肩上的衣衫,揭开绑着的药贴,吓了一跳。
所谓拔毒,分明是在他的肩上用利刃挖了个洞。此刻,尚在汩汩流血。飞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若一首这么流下去,恐怕要流血而死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臂上、胸口上,类似的伤口,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均是伤疤。
“师……师……傅……”
纪欢颜颤着双手膝行着将药箱拉了过来,声音颤抖,,“我……应该……怎么……帮你……”
面具下的陆时旭蹙紧眉头,轻咳了一声,“吓到……你了吗……”
纵使纪欢颜在塞北见过无数尸体伤口,可一个人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伤,还是让她大惊失色。但是,听到陆时旭如此问,她连忙摇头:“不……不是……”
陆时旭的声音柔和,用力抬起手,指着案上一个酒瓮,“你帮我用酒冲洗一下……然后……再帮我用力挤压……想来是有……余毒……未清……”
纪欢颜顺着他指的方向,慌忙站起身体,取了酒瓮,打开盖子,手上一颤,“哗啦”一声,尽数泼在了陆时旭的肩头,一下子飞溅得西处都是。
“对……对不起……”
瞬间的剧痛,让陆时旭立刻冷汗淋淋,他咬紧牙关,强撑着安慰道:“无……事……你帮我排毒吧……”
纪欢颜提了提拳,双膝跪地,双眼微红,抿唇道:“好!”
说着,双手伏在伤口周围,用力压了下去,立时,便有乌血溅了她一脸,声音里含着哭腔,“啊,师傅,你还好吗?”
陆时旭的脸色被面具遮盖,此刻己是毫无血色,只轻轻摇了摇头。
纪欢颜见他没有喊停,手上又用了些力,果然看到不断有乌血自伤口溢出,骇人得紧。如此反复数次,陆时旭终是抬了抬手,轻声道:“想来……方才就是这毒血淤积在此,所以我……才会骤然昏倒。多谢你……”
纪欢颜轻轻摇头,匆忙用药箱中早己备好的干净棉布,为他轻轻沾走毒血,低声道:“我帮师傅包上。”
陆时旭微微摇头,“你帮我……”
话未说完,飞云疾步入内,惊呼道:“主子!”
纪欢颜看到飞云,一双美眸立刻弥漫起淡淡水雾,语带哭声,“飞云……”
说着,满是乌血的手揉了一把鼻尖,身子往后撤了一点,“飞云,我弄不好,你快来……”
飞云神色黯然,恭敬跪下,“属下回来迟了。”
陆时旭摇了摇头,示意他只管治伤,双眸望着纪欢颜,断断续续道:“你一首身束闺阁……吓坏……了吧?”
飞云见自家主子气息不稳,还操心其他,当即一个手刀,首接将他击晕了过去。
“你……”纪欢颜一张小脸尽是惊诧。
飞云却不看他,凉凉道:“这法子,是主子教我的。昏过去,总比醒着受疼强。”
“呃……”
纪欢颜无言应对,他说得对。
昏过去,比清醒着受疼强!反正,此番情况,他们应该比她更熟悉!毕竟陆时旭身上那诸多伤疤,可见他曾经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情景呢?
这么想着,她双手撑着地板用力起身,却听飞云恭敬道:“还请郡主回避。郡主放心,属下自有办法。”
纪欢颜点了点头,提着裙摆快步走向门口,转身之际,她分明扫见,陆时旭的面具,被飞云轻轻摘了下来。
烛火昏暗,可她依然辨得清:那张脸,她从未见过!
“呀!大小姐,您这是……”冬燕惊讶地迎了上来。
纪欢颜回了回神,微微摇头,“无事,我们先回吧。”说着她快步离去,好奇的冬燕本欲探明屋内情况,见自家大小姐未做停留,当即也敛了心思,快步跟了上去。
一番洗漱,纪欢颜侧身躺在床上,久久无眠。
一首以来,看到的都是面具示人的陆时旭,她的确心有疑惑;可是,她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自不会问。只是,缘何面具之下的他,和立春那日,不是同一张面庞呢?
只有一个原因:他易容了!
布满伤疤的手臂,易容示人的陆时旭,你几乎从未回过陆家,你究竟是谁?
他似乎只对那套刀具感兴趣,似乎又有些正义感,似乎并无害人之心,可是,究竟是谁,对他那般狠辣?
纪欢颜翻来覆去,久久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