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鲜亮而不刺眼。
微风徐来。
五六巷的围墙有些高,有些低。
从不同屋里溜出来的狸奴们走得如履平地。
蛮珠同样也走得如履平地,她踮着脚,优哉游哉地追着那一群毛茸茸的屁股。
从一众五品、六品官员家的后院围墙穿了过去。
“大白天的哪里来的登徒子,小心抓你见官。”有后院的女子在低声骂。
南国女子就是温柔,骂人都骂得像在问候。
蛮珠挥挥手:“姑娘,你好漂亮呀。”
“呸,登徒子。”
那女子立刻羞红了脸,将自己藏回了屋内的窗后。
蛮珠走到了下一户。
“小贼,你想干什么,真是胆大包天了,小心打断你的腿。”
哎,南国女子难道是没吃饱,为何说话声音都这么低,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蛮珠实在是替她担忧,于是招招手:“姑娘,你太瘦了,得多吃点肉。”
那女子“咯噔”一下将支起的窗棱放了下去。
又到了下下一户。
“有贼啊,哪里来的臭登徒子?快拿扫帚把贼人打下去。”
有人拿扫帚冲过来了。
这个不错,有点力气。
蛮珠点点头:“姑娘,继续保持,我看好你哦。”
拿着扫帚的姑娘看着她笑得灿烂但鼻子有点肿的脸愣了下:“女……女登徒子?”
蛮珠看到那些狸奴己经开始往围墙下跳,便对围墙里的人摆摆手:“姑娘,我要走了,下回见。”
她轻巧地跳下去,狸奴们己经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蹿去,矫健,轻盈,跳跃,腾空,很快就消失在一条向左转的路口。
蛮珠追了上去。
这里有另一条小巷子。
路变窄了,路两边的房子也变得穷了,是一排有土坯围墙的木制民房。
接着又换了一条路。
这次路倒是宽了些,但房子更破了,是一些没有围墙的土坯茅草屋。
一条浅浅的小溪从这些土胚茅草屋的屋后流过,不知道要流向哪里。
但狸奴群己经到达了它们想要来的地方。
它们如朝圣一般坐在绿油油的青草坪里,面向一间土胚茅草屋,姿态悠闲地甩着尾巴。
包括李宏家的那只丑猫。
有些无聊。
好像在等待,又像在晒太阳,但时不时地抬头看向茅草屋。
更像阿爹开会时那些叔伯们在打瞌睡。
蛮珠隔得远远地,也盘腿坐着等。
太阳晒得实在舒服,又有些无聊,她干脆也坐在草地上,随手找了个根茅草,抽出细嫩的芯叼在嘴里。
又等了会,她己经半躺着了。
草地里枝枝蔓蔓的长了些小花。
她给自己做了两只长长的花朵耳环戴上了。
茅草屋里没有动静。
但狸奴群开始动了,有只漂亮猫儿起身,踱着步走到茅草屋的屋檐下,冲着里面“喵喵”叫了几声。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蛮珠站起了身。
更多的狸奴走到屋檐下“喵喵”叫。
但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蛮珠穿过猫群,也走到了屋檐下,她粗着嗓子,很大声的“喵嗷喵嗷”叫了两声。
将那些狸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靠她最近的几只吓得一跳三尺远。
但房子里还没有动静。
“没人在家啊,”她蹲下来问那些狸奴,“你们到底在等什么?”
狸奴们没理她。
她起身又拍了拍门。
门“哐”的一声掉了一半。
陆陆续续有狸奴们从门框里蹿了进去。
门里有猫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和之前的叫声不一样,显得焦躁了些。
有更多的猫儿进去了,蛮珠也跟着进去了。
房间里的光线很阴暗,仅有门那里透出了光,窗户关着,里间似乎还有间房,但门也关着。
但越来越多的狸奴凑向了左边的窗下,拥挤着,踩踏着,似乎那里有着什么值得争夺的东西。
蛮珠:“嘿,不管那有什么,都是我的了。”
她推开了窗,明亮的光线从窗口涌了进来,将飘在空中的浮尘照得的无比清楚。
蛮珠便也看得十分清楚,狸奴们争相凑近的,俨然是一个石磨,磨盘里似乎还残留着些红白色的东西。
狸奴们争夺的正是那些红白色的东西。
它们在吃那些东西。
眼看不多了,蛮珠急了。
“说了这是我的了,给我留点。”她将狸奴群赶开,靠近了磨盘。
一股混着奇怪的香味的血腥味。
因为不多,所以不重。
她用手绢将那些红白色的东西擦下来。
这才发现,这是些被磨碎了的骨肉,似乎还混着些深色的泥。
倒像是她掏心掏肺的时候,顺手掏出来的肝。
还有些细细的,看不出是什么的绿泥,像是什么草被磨碎后的细茎。
她才起身,立刻有胆大的狸奴跳跃着,试图从她手里夺食。
被她一一拎着后脖颈扔了出去。
还有些胆小点的冲她哈气,见她离开,立刻又埋头去石磨里舔舐。
蛮珠将手绢藏好,在房间里仔细查看。
这间房子很简陋。
一张有条腿断了的桌子,一把西条腿都不一样长的椅子,一个泥砌的灶台。
里面那间房里只有一张床,床褥己经不见了,露出了厚厚一层干稻草。
曾有人住过,离开还不久,因为所有的木家具上只有薄薄的灰尘。
后窗上有灰黑色的像蝴蝶一样的东西在盘旋。
蛮珠伸手接过来,在手指间一拈,便知这是被烧得彻底的灰烬。
她透过后窗往外一看,一个黑色的灰堆上,有更多的黑色灰烬正在盘旋。
这个人在离开前,烧掉了很多东西。
蛮珠又绕去了屋后。
灰堆是被扒开过的。
这个人在烧掉后,还很谨慎地确认过要烧的东西有没有烧透。
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蛮珠的视线看向那一大群己经陆陆续续往回走的狸奴猫儿。
这秘密也跟那些狸奴猫儿有关。
或许,也跟那群汇集在夜市里攻击左丞大人的猫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