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刑部侍郎己经在安排将李家所有人都收监。
院子里忙而不乱。
院子外看热闹的人还在。
甚至能听到左右街坊的惋惜。
“李大人这官到头了吧,真是可惜了。”
“哎,苦学饱读多年,如今斯文扫地,太不值了。”
“老太太享了一辈子福,临老了,连体面都保不住……”
没有一个人惋惜死了的通房丫头。
菊妹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脸上盖着蛮珠的手绢。
“去通知这个丫头的家人来收尸,若无人收尸,拉去城外乱葬岗。”
蛮珠没说话,不紧不慢地等着女捕快回答。
“小的该死。”女捕快立刻跪下请罪。
“你想干什么?”蛮珠问,“先说来听听。”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帝王不用,卖与识家。”女捕快压低声音,“公主,小的出身卑贱,您就是小的能遇上的最大的机缘。”
蛮珠没说话。
“侍郎大人也好,李大人也好,就算是御史大夫,见了菊妹的尸体,想的都是自己的前程,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奴仆。”
“唯有公主,世人口中蛮不讲理的部落之女,竟还怜惜于她。”
“己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公主这一点怜悯,在贵人里很难得。”
“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必处处受限;小的出生卑贱,不被人注意,但自认不输男子,”女捕快抬起头,眼睛亮得像火,“公主若用得上,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家丁的亲人捏在公主的手心里,他就绝不会撒谎,公主便能最快得到真相。”
蛮珠答应了。
家丁交代得很快:“在明月楼那晚,家主交给奴才一份樱桃煎,让奴才趁机去跟着一只嘴上衔着蝉的狸奴,看它从明月楼出来后去了哪里。”
蛮珠灵光一闪,想起了流霜姑娘养的那只名叫衔蝉奴的雪团猫儿。
“去了哪里?”蛮珠问。
家丁却没说,又说起了别的:“猫鬼神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神,而是一群神秘人。”
“公主,奴才一定会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但奴才要亲眼看到弟弟消籍才说剩下的。”家丁恳求道,“包括猫鬼神。”
蛮珠站起身,将脖子上的银盘项链摘下来交给女捕头:“你拿这个去公主府,找我的亲卫云香拿钱买人。”
“她什么都不懂,这事能不能办得成,看你自己的能力。”
“本公主只让你利用这一次。”
又请了刑部侍郎:“侍郎大人,公主府有门禁,让你的手下替我跑回腿,去公主府说一声,本公主不回家吃饭。”
刑部侍郎准了。
蛮珠便将家丁拎在手里:“侍郎大人,本公主带你立大功去。”
……
据家丁说,徐少卿死的那天夜里,他和其他大人的随从都守在明月楼外。
李宏借让他送樱桃煎回府之际,去明月楼的西北角,守着一只可能从明月楼出来的狸奴。
他在僻静处守了一阵,终于看到了在夜色中翻围墙出来的那只狸奴。
嘴上带着黑色的纹路,就像衔着一只蝉儿。
家丁看得分明,雪白的衔蝉奴的背上,背着个小小的白色包袱。
一路走得十分熟练,径首翻墙进了莘郡王府的后院。
不到两刻钟,这只衔蝉奴又从院墙上翻了出来,背上的那个白色包袱己经不见了。
他跟着狸奴往回,不敢离明月楼太近,因为己经看到刑部卫兵在搜捕蛮族的少宗主。
按时间推算,衔蝉奴从院墙上翻出来后没一会,就前后脚的功夫,明月楼里发现徐少卿被杀了。
事后,大人很晚才从明月楼回来,他将所见一一禀告,大人在听后,笑了一声,十分得意地说自己大运要来了。
家丁还说:“大人曾说,这个包袱里不是凶器,便是血衣,唯有如此,这个局才没有破绽。”
若不是蛮族公主看出伤口的玄机,又用云上两州哄得鸿胪寺同意剖尸,按照刑部验尸的惯例,谁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玄机。
只怕谁也想不到,凶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衣裳又毫无异样的流霜。
蛮珠问:“李宏为何会说自己大运来了?”
家丁:“大人说,他猜到真正的猫鬼神是谁了。”
李宏,是从一年前开始供奉猫鬼神的。
一开始谁都不知道,包括李宏的父母亲以及妻子秦氏。家丁反而是第一个知道的。
某一个暑夜,闷热难消,因此他就睡在院中的树下,惊醒时只觉得有鬼从自己身上飞过,鬼又飞快地从树上飞走了。
仅仅看到两只冒着精光的绿色眼睛。
几乎吓得他魂飞魄散,正想尖叫,就看见他家大人幽幽地站在院墙下,登时将他给吓晕了。
第二日,李宏问他见着什么了,他一五一十说了之后,大人只说是他做了噩梦。
不久之后,李宏房中的书柜不知为何遭了鼠害,老鼠咬坏了一些珍贵的书籍。
李宏便从王御史家抱来了一只猫。
就是丑奴。
第二次发现异样也在晚上。
这次他亲眼看见李宏站在院墙下等着什么。不久之后,一只猫从围墙上走过来。
月色下,猫儿嘴里叼着的东西在发光。
这个发着光的东西被猫放在李宏手里,又被李宏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是块他家大人舍不得买也买不起的好玉。
月光下,李宏笑得很畅快,却在抬头时发现了他,的嘴角还没放下去,眼神己经冷了。
好在家丁机灵,表了番衷心,再加上他签的死契,生死只在主家一念之间,李宏又只得他一个随从。
佛龛匣子里的金银玉,其实都是李宏办事的报酬。
狸奴猫儿,就是衔来报酬的使者。
其中,就包括明月楼里的那只衔蝉奴。
……
按照家丁的供词,李宏竟不是设计杀害徐少卿再嫁祸使团的那个。
曾和蛮保贴身接触,又第一个发现徐少卿被害的流霜才是。
但流霜,只是一个官妓,贱籍。
她为了什么,又哪来这么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