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珠对这个流霜十二分地感兴趣,甚至连饭都不想吃,催着刑部侍郎赶往明月楼。
去抓流霜。
而刑部侍郎十二分地想去莘郡王府。
“公主,当务之急便是先赶去五皇子府,看能不能侥幸找到那个白包袱,找到包袱里的血衣或凶器才是关键啊。”
“那才是实打实的证据。”
“那你去吧,”蛮珠利索地转身走,“本公主得听圣上的,先去明月楼查徐少卿的案子。”
“好好好,去明月楼,”刑部侍郎赶紧拦住了她,“公主,容下官吃口饭菜垫垫肚子,您也吃点。”
万一公主到了明月楼要吃要喝的,谁付得起银子?
反正他是付不起。
蛮珠急得很:“侍郎大人,不是说那个秀色可吃饱么,你快走吧。”
李家故意拖延搜查,五六巷又人多口杂,消息或许早就传出去了。
“公主放心,官妓哪里都去不了的,”刑部侍郎,“这比逃奴还严重,可首接打死。”
“就是怕别人打死她啊,”蛮珠,“或者有人通风报信,被她自杀了呢?”
刑部侍郎忍不住乐:“嘿嘿嘿,下官一首派人盯着明月楼呢,就怕没人通风报信。”
……
刚过春分,南国官员们通常是申时三刻下值,明月楼申时末刻开门,酉时三刻贵客开始纷纷临门。
主楼上的明月花灯初亮,十分美丽。
流霜也十分美丽。
层层叠叠的粉色裙摆随着琴声而款款摆动,像风吹动了一枝盛开正艳的桃花。
像菊妹那样苦如草芥的女子是奴籍,像流霜这样璀璨如明珠的女子是贱籍,像女捕快那般聪明上进的女子也是贱籍……
蛮珠问了刑部侍郎一句闲话:“大人会重用一个奴籍或者贱籍的人吗?不论男女。”
“当然,为何不用,”刑部侍郎,“用得得心应手就行,不用了也无需顾忌。”
“若是得用,会为了他们改籍吗?”
蛮珠只得到了刑部侍郎一个“你傻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嗯,比说话更容易猜。
蛮珠立刻就懂了。
刑部侍郎卖了个好:“李午生跟公主说了些效忠的话吧?”
蛮珠:“李什么生是谁?”
“呃,就是那个训狼青的女捕头,”刑部侍郎提醒她,“这个李午生对她见过的大官都说过一样的话,什么甘为牛马、伯乐之恩……这个人公主想用就用,但她的话听听就算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会有什么麻烦?”蛮珠挺好奇的。
“她啊,一家子贱籍,心比天高,所谋太大,”刑部侍郎拉长了声音,“职责内用用就算了,别真把她当自己人,会惹祸的。”
贱籍。
流霜也是贱籍。
她是官妓,由教坊司管制,终生不能赎。
官妓除了接客、排舞、表演之外,还要替朝廷接待使团、替良酝署卖酒,以上各种收入所得,包括恩客送的礼,自己都只能留小小一部分。
若问官妓老了,不能接客表演卖酒之后怎么办,问得多余了。
她们通常活不了那么久。
……
官妓的身份,掩盖不了流霜美得赏心悦目、笑得明媚大方、言辞得体温婉。
刑部侍郎将当晚的细节又重问了一遍,流霜的回答和上一次她的供词都对得上,没有破绽。
至于衔蝉奴,她是这样解释的。
“大人,奴家轻易不能出明月楼,奴家养的狸奴能走一走,代替奴看一看这人间烟火,那也是极好的,只是奴并不知道它会去哪里,也不知它又去过谁府里见了谁。”
“您说的白色包袱,奴家不曾有过,也不曾见过。包袱在哪里?为何能认定是奴家的?是绣了奴家的名字,还是谁在奴这看见过?”
负责明月楼的教坊司掌事,则陪着将流霜的所有衣裳财物都查了一遍。
“连人都是明月楼的私产,何况衣裳财物。姑娘们的衣裙,包括小衣小物比如亵衣,都是由教坊司根据排舞设计,再由姑娘们领布自制,其中不妨昂贵布匹,”教坊司掌事解释说,“因此都要登记造册。”
“包括恩客送给姑娘们的礼物。”
排查后,发现少了几件心衣,其中包括件月华色的心衣。
虽不曾见过白色包袱,但用月华色的心衣巧妙绑一绑,便能当成白色包袱用。
流霜也可以解释:“今日大人将其他的姐妹搜一搜,看有几个姐妹不少几件心衣肚兜的,豹骑将军在榻上说过,他连上朝怀里都揣着奴的心衣。”
这算是笼络恩客的手段之一。
她反问得也在理:“再说了,奴家为何要冒险杀一个西品大官?”
“奴家当年没有随祖母、母亲自缢,而选择入了花楼,便是因为怕死偷生;如今却为何不要命了去杀一个西品大官?”
“大人,您听听这些话,是能说得通的吗?”
是啊,杀人总得有动机吧。
反过来说,为何死的是徐少卿而不是别人呢?
“大人可知,仅仅是这一番指认,奴家便有可能丢了性命。奴家倒也不想摇尾乞怜,便跟着大人去,将这监牢再坐一回罢了。”
“左右这监牢奴家是坐过的,就当是故地重游,再将昔日家破人亡的日子过一遍。”
她被带走时,明月楼里其他的花娘们并没来送。
因为她们都在忙着替朝廷挣银子。
教坊司的掌事似乎也司空见惯,没有任何惋惜的表情,只让她将身上的华服脱了、头上的发簪除了。
还说:“这些都是登记造册的,属于明月楼。”
最后只剩布衣素履,一根木簪挽发。
倒也娇俏得很,还没忘记抱着她养的那只衔蝉奴。
在案件没查明前,她同李家一样,都要被收监。
蛮珠看着她走得轻快,显然心情并不坏,想了想,又叫住了她:“那只猫留下。”
流霜转身问:“衔蝉奴很乖的,公主要养它吗?”
“本公主不养猫狗,烦。”蛮珠说,“饿它两天再放出来,本公主看看到时候它会去哪里?”
流霜的动作僵了下。
蛮珠看在眼里,便走过去,眼疾手快地将衔蝉奴从她怀里拎起来:“两天太久了,还是断了它一只爪子吧,留三只能走就行,也不容易跟丢些。”
衔蝉奴在她手里“喵嗷”一声,扭动着挣扎起来。
“小东西还怪有力气的,给你煮了做锅龙虎汤,想来也是美味。”
流霜下意识地想从她手里抱走猫,手刚举起又一顿,欲言又止。
蛮珠:“怎么,你不相信?我们蛮族吃生肉还喝血,连树上的菜青虫都能炸了吃,何况猫肉。”
流霜笑了:“公主说得凶神恶煞,是想用它让奴认罪吗?奴惯来贪生怕死,怎会用自己的命去保它的命?不过是养着的玩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