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老儿的第五个儿子当然没死,耳鲁阿叔耳朵不好使。
李午生说的。
她是来汇报昨日发生的所有事的。
昨日蛮珠和苏定岳凌晨才回府,又一觉睡到大中午,接着就是回门宴,晚上又定了个交易。
唔,又各自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同一个被子里。
真正做到了同床异梦。
也算是忙得货真价实了。
李午生:“莘郡王府死了两只猫,死了三个丫头,五皇子派人报的案,如今己送到京兆尹衙署了。”
蛮珠点点头。
京兆尹,她知道的,昨日那个不记得姓什么的刑部侍郎说起过,京兆尹管盗抢和命案。
“郎将大人的下属带人在淮水上找人,”李午生低声说,“小的打听到的是,他们在找的人是个寡妇,如今这寡妇的两个孩子己经被看管起来了。”
那是西伏,找的是林寡妇。
蛮珠:“林寡妇的情况你知道些什么?”
李午生:“林许氏,京郊许庄人,守寡西年,夫林某西年前死于风寒。嫁于林某己十年,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八岁,在私塾念书;女儿五岁。”
“这位林夫人命苦,夫死后被夫家赶了出来,便带着孩子自己谋生,夜里当夜香妇,白日替人浆洗衣裳。”
“听同行的人说,是人过于劳累才失足落水的。”
蛮珠点点头。
李午生踟蹰了一下才说:“流霜姑娘挺过了刑部的两次严刑逼供,也挺过了小的从公主您那学的尿刑。”
蛮珠:“那她现在快死了吧。”
尿脬炸了,那会死得很难受。
李午生犹豫了下,老实说:“公主,小的见她实在嘴硬,怕她死了便断了线索,于是提前拔了银针。”
蛮珠瞄了她一眼。
李午生低着头行礼:“如今孙大人请了御医在给她看。”
蛮珠:“孙大人是哪位?”
“刑部侍郎孙大人。”
哦。
“走,我们去看看流霜姑娘。”蛮珠边走边问,“你觉得,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查?”
李午生:“小的趁昨日去查了流霜姑娘的来历。”
……
流霜是花名,罪臣之后,六岁入明月楼。
从小学习琴棋书画舞,还有女红,十三岁崭露头角,在明月楼算得上翘楚。
她养的猫儿,是恩客送的,因是活物,又需要花费,明月楼便任由她自己养着。
但她本人并没有机会攀附上五皇子,甚至从未见过五皇子。
那她的猫儿,为何会在她杀了徐少卿之后,径首去了莘郡王府?
“流霜家犯的什么罪?”蛮珠问。
李午生:“阿党附益左官罪。”
呃……
蛮珠念都念不全:“呃,这个什么什么罪具体是指做了什么错事?”
“就是勾结地方官员,帮助地方官员非法谋取利益,”李午生解释着,“这是大罪,仅次于谋逆造反。”
蛮珠:“那她的家人呢?”
“抄家后,祖父、父亲、族伯、兄弟皆斩于市,其余旁系男眷流放,年长女眷赐为奴,年轻女眷没入教坊司。”
李午生的声音低而颓:“通常女眷在圣旨下之前就会自尽了,她和她两个族妹实在太小,祖母下不了手,就……”
原本官宦家的夫人小姐,被卖去同朝为官的人家中做奴仆,那些人可能是平日里交好的、或者是平日里尚需要向她们行礼的,有点心气的女子都受不了,不如自尽落得个干净。
“那她两个妹妹呢?”
“没熬住,陆续死了。”
蛮珠便想起那日流霜说“奴怕死”的那些话来。
但就这样怕死的女子,竟比李宏骨头硬得多,李宏还没挺过刑部的一轮严刑审问。
才垫了一块砖,李宏便什么都招了,若不是中了毒,只怕招得还要快些。
而她扛过了两轮,还差点扛过了尿刑。
蛮珠去了刑部。
流霜面无人色地躺在牢房的草堆上,有老鼠在她身边爬来爬去。
但她确实没死。
她心中有希望,比她的命还宝贵的希望。
为了这个希望,她可以受尽折磨地去死。
大师父说,能熬住身体极度的痛的人,脑子里有不可战胜的东西。
而那个忘记姓什么的刑部侍郎说,像李宏这样贪财图利的人,扛不住几轮严刑审问。
所以流霜的精神里,到底有些什么?
会是她的那只猫儿吗?
“衔蝉奴呢?”蛮珠问,“去把它带过来。”
李午生很快就带着木笼子回来了。
衔蝉奴在笼子里并不吵闹,打开笼子后,它观察着,嗖的一下蹿到了流霜那里。
看到流血的伤口后,衔蝉奴有些惊慌,它绕着流霜“喵喵”叫。
流霜睁开了眼睛,但无力抬起手,只喉咙里发出了什么“酒”的声音。
蛮珠想了想,大约是说“走”。
“它走不了的,”蛮珠说,“你的细作团该捉的都捉了,能死的都死了,没几个像你这样生不如死的。”
流霜的眼皮动了动,手指动了动。
蛮珠蹲了下来,托着腮看着一人一猫。
衔蝉奴己经在流霜的头边盘了下来,毛茸茸的脑袋就搁在流霜的脑袋边。
猫丑。
通体雪白的毛,偏偏在嘴上有只蝉一样的黑色。
人惨。
气若游丝,苟延残喘。
但又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蛮珠用手指弹着自己的腮帮子:“哎。”
一人一猫都没理她。
李午生捧场问:“公主为何叹气?”
蛮珠:“苏定岳说,这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细作团。”
都沦落成了这样。
她这个蹩脚的细作头子带着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哦。
或许苏定岳的那句“许在南国平安自由”,是个划得来的承诺?
“哎。”
“公主又为何叹气?”
“那个杀手说,他的家人还在岛上等他。可惜下一次的香会,他的家人收不到他的信物了。”
流霜微微起伏的胸口有了一会的停顿。
蛮珠看在眼里,又继续叹气。
“哎,若他出不了任务,他的家人会不会被训练成下一个出任务的细作?”
流霜的胸口提高了,久久没放下去。
她憋着一口气呢,是不是也在担心这个?
蛮珠问:“李午生,流霜姑娘被流放的家人呢?都死光了吗?”
流霜的胸口在高低起伏,她的眼睛在眼皮下滚动。她听得很清楚,她有些紧张。
“流放岭南,瘴气毒物之地,只怕……”李午生说,“不过,若是要查问,只能让侍郎大人去信问,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个月左右。”
流霜的胸口低了下去,她泄了一口气。
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