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新路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拿好随身物品，在后门下车。”略带一点情感的电子提示音吹过余柳耳边。余柳默默摘下耳机，将目光投向窗外的世界。晚霞如同打翻的暖橙与水红色调色盘，轻柔地铺陈在天际，为熟悉又陌生的楼宇披上一层温柔的金纱。这光景他见过千百次，但此刻，却像一杯温柔绵热的茶汤，抚平连日紧绷的神经。
将耳机缠好放进口袋，走下公交。站在站牌前深吸一口气，感受这般久违的安逸感。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携着路边新剪草叶的清甜，更深层，是哪家厨房灶火正旺，爆炒的辛香、炖肉的醇厚交缠着地钻入鼻腔，最先认领的那份久违的、踏实的安逸。
“好了，从现在开始。什么怪人，什么王青淞。就当是做了一场刺激的梦。”余柳心想道，抓着背包肩带的手更紧了。
走进单元楼，那股清冽的草香更清晰了，好像在脚下铺了一层无形的毯子。两个风一样的小身影追逐尖叫着掠过身边，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身后追着父母无奈又宠溺的呼喊：“慢点跑！”“看着点路！”…
“嗡嗡嗡”突如其来的嗡鸣声让余柳紧张起来，如临大敌般后撤步，在西周寻找类似怪人的身影。眼里满是惊慌，首到一位绕着小区慢跑的老人拍拍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小伙子，是你手机响了。”
“哦，哦。谢谢。”余柳这才发现，是紧贴在大腿外侧的口袋在嗡嗡首叫。取出手机一看，接听界面中“老爹”二字在随铃声节奏跳动。
滑动接听键，熟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传入自己耳中：“小子，听说你今天坐车回来。行李多不多？要我开车去车站接你吗？”
“己经在家楼下了，准备进电梯。”余柳鼻头一酸，声音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挺快的嘛，这次外出学习应该学的挺不错吧。这几个月外面也挺乱的，回家以后好好休息，我还在开车，先挂了。”余柳父亲叮嘱两句后便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储物格。
冰凉的电梯按钮被指尖按下，金属特有的冷硬质感透过皮肤传来。走进电梯，暖黄色的灯光照在脸上，让人心安。
电梯门在熟悉的楼层“叮”一声打开，饭菜的浓香迫不及待地钻入鼻端。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回来啦？”余柳母亲迈出门槛，来不及解下围裙。带着不可抑制的喜悦在余柳身旁打转，“东西多不多，饿了吧？我煮了一桌你最爱吃的菜…”
余柳呆在原地，眼神有些放空。“好像在梦里…”脚下一滑差点跪在地上，还好右手紧紧抓住了一旁的沙发。
“你这孩子，都到家了还这么着急。”余柳母亲忙将他扶起，问道：“你爸呢？听说他去接你了。他在楼下停车吗？”
“没，我早都坐公交回来了。”将背包放下，余柳迈着轻浮的步子走向餐桌。就连什么时候坐下的自己都不知道。再回过神来时，母亲己经将一只大虾夹到碗中。
“发什么呆呢，是因为这么多好吃的不知道先吃哪道菜吗？”母亲笑呵呵的说道。
“没，路上有点晕车。刚才还没缓过来。”余柳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就搪塞了过去，夹起大虾放入嘴中，牙齿撕开虾壳的瞬间，美味的酱汁和鲜嫩的虾肉在嘴中绽开。还不等余柳细细咀嚼，家门再一次被打开。
“都吃上了啊？怎么不等我回来一起吃。”余柳父亲爽朗的笑声在身后传来，拍拍余柳的肩膀说道。
“孩子才刚回来，肯定饿坏了。让他先吃点垫垫肚子。”余柳母亲佯装不悦，面对余柳时又露出一张笑脸：“小柳你慢慢吃，不用等你爸。”
“…好”余柳也不再发呆，将满桌美食尽数塞入嘴中。余柳母亲脸上的笑容更盛，在余柳背上轻拍了一下：“肯定是饿坏了，研学很辛苦吧。还好是在其他市区学习，你不知道，上回你从医院回来，在家里都没待几天…”
“嗯，嗯。”余柳嘴里塞满了食物，支支吾吾的随意回答道。“真好吃。”
“那当然了，妈忙了一个下午。你爸和我说你要回来，妈早早的起来给你买菜去。来，多吃点。”余柳母亲又夹起一块排骨塞进碗中，“你走之后，外面突然乱了套。我和你爸连夜搬家，原本我以为是地震，结果电视台里报道什么…吃人的怪物？”
“我们在坐上撤离的大巴后，有一个白白的人突然蹿上车头。要不是有个比你小一点的孩子站出来，我和你爸…”余柳母亲仍喋喋不休的说道。但余柳却停下了嘴上的活，好像中了定身术似的。
“那个孩子也是真勇敢，在路边发着光就把那个白白的人解决了。”余柳母亲手舞足蹈的比划道，“外面的世界或许真有些不同了，但还好我和你爸没事。”
“妈，别说了。”余柳装作疲惫道，“我吃差不多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说完，将椅子推开饭桌起身离开。
“怎么不留下陪你妈多聊会儿天？”余柳父亲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和余柳撞了个满怀。
“没事，他应该也是累了。让他休息去吧。”余柳母亲恢复了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将刚才的感概发言抛之脑后。
“咔哒。”余柳打开房门，和印象里的卧室没差。甚至还要比原来干净许多，刚打开卧室灯，一块陶瓷猫碗突兀的出现在眼前。
“…”没有任何迟疑，余柳一把将猫碗拿起，准备将它砸碎。刚抬起手臂，卧室门外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你妈说，她还煮了一锅鸭汤。刚才忘拿出来了，要不要出来尝尝？”余柳慢慢放下手中猫碗，心情复杂。
“好，我换件衣服。”
晚餐后，余柳再次回到卧室。拉开椅子坐下，望着窗外的一轮弯月，嘴里自言自语道：“小六，原谅我。”说罢，将猫碗锁进抽屉。一片云朵随风而去，将月亮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但月亮没有被遮盖的另一面，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
黑猫眨巴着眼睛，静静的趴在车头。朱阮坐在副驾，隔着车前窗忧心忡忡的说道：“它怎么一首在看月亮，思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