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大理寺监牢，一股潮湿腐臭气味似从墙缝里经年累月的霉斑中渗出，首叫郑知同下意识抬手掩住口鼻。
廊下摇曳的油灯将光影绞成碎金，却连丈许外的铁栅栏都照不分明，只在石壁上投下参差晃动的鬼面般暗影。
“大人！小的只能给两位一炷香的时间，再久小的就没办法了。”狱卒略微为难的说道。
“头前领路吧！”郑知同说话间摆了摆手，似是有几分不悦。
曹轩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指尖触到狱卒掌心时，那人堆起的笑纹立刻深了几分。
“多谢大人赏赐。”
狱卒收到好处，佝偻着腰往前引路，腰间一串钥匙碰撞出暗哑的声响，笑着提醒道："再往里走便是死牢区，前几日刚下过雨，青石板滑得紧。"
“嗯！~”郑知同微微颔首道。
潮湿的石壁沁着水珠，沿着砖缝蜿蜒成深褐色的水痕，滴落在地的声音与远处隐约的铁链声交织，像极了老座钟走时的咔嗒声。
地面上的稻草早被踩成污泥，几处暗褐色的斑块在灯影下泛着油光，不知是陈年血渍还是秽物，混着墙角蛛网里垂落的灰絮，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嘎吱 ——"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时，朽木与铁锈摩擦的声响，瞬间惊得草堆里的老鼠，拖着细长的尾巴钻进石缝。
“大人！一炷香的时间，小的就在此地候着。”狱卒一脸谄媚的说道。
“王五关在哪？”郑知同掩鼻询问道。
“回大人！最里面那间就是，请！~”狱卒言罢便顺势退到了一边。
郑知同皱眉望向最里间的牢房，面色凝重的往里间走去。曹轩冲着狱卒颔首示意后，撩起官袍也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沉重的步伐，瞬间惊的草垛中的老鼠猛地窜了出来，发出 “窸窣” 的声响，为这死寂的监牢增添了一丝诡异的生机。
寒冷的风从狭小的窗户中灌进来，那窗户小得只能勉强伸进一只手，却足以让冷风长驱首入。
在这刑部死牢中，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绝望，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人间地狱，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王五！~”郑知同的呼喊声撞在石壁上弹回，惊得角落里蜷缩的人影颤了颤。
那人披着开裂的枷锁，囚服碎成布条挂在嶙峋的骨架上，唯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骇人。
曹轩见状，厉声道：“王五！你可知罪？”
此刻，王五才恍然回神，呆呆的转头看向了牢房外。当他看见郑知同绯色官袍的边缘时，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大人！小人冤枉啊！”
王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陈诉道：“大人！小人真的没有杀李员外。那天晚上，小人确实在舅舅家，村里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曹轩见王五的状态不对，俯身扣住他手腕脉门，当指尖抚摸着那滚烫如炭的皮肤之际，当即心下了然。
"既知是屈打，为何不在公堂翻供？"
王五喉结剧烈滚动，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道："堂上一百杀威棒下去，小人... 小人哪里还说得出话..."
“那今让人传话，说是冤枉又是何意？”曹轩别有深意的追问道。
一旁的郑知同闻言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曹轩，沉思了片刻并未选择戳破。
王五并不知情，而是咬了咬牙，声音颤抖着说道：“范大人说，只要我认罪，就可以保我一条性命。小人一时害怕，就……”
“只有这么多？”郑少卿沉声道。
“就......就只有这么多。大人！你要救救小人。”王五连声哭诉道，又是惊的牢房中的老鼠，发出“嘎吱”的声响。
曹轩面色微沉，目光如炬的透着一丝冷意，冷冷的看向王五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若是你不如实交代，我们可救不了你？”
“大人......小人没有隐瞒，都是句句属实。”王五吞咽着口水，颤颤巍巍的回道。
“好！~”
曹轩了然一笑的挥了挥衣袖，沉声道：“范左丞当堂宣判，你为何供认不讳，没有质疑判决？”
“这......小人当时受了刑，又收到惊吓，所以.....所以没有质疑。”王五此刻己经心生惊惧，冷汗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好，这个暂且说的过去。”
曹轩微微颔首，突然面色一变，语气一沉道：“你可知当堂翻供，反坐其罪。若是你隐瞒事实，替你翻供的人与你可是同罪。”
“大人！我那堂兄知道我被判了死刑，就一状告到了御史台......”
王五说到此处，突然语气一顿，将原本要说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一脸惊惧的看着曹轩，心中顿生悔恨。
郑少卿有些不明所以，面露一丝不悦道：“王五！将你知道的继续说下去。”
“小人知道的就这么多，还请两位大人明察。”王五伏地叩首，全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曹轩见状，看向郑知同笑道：“大人！王五不说，那听卑职说说如何？”
“曹司曹！你说？”郑知同狐疑的点了点头，并不知道曹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轩似笑非笑的看向伏地叩首的王五，沉声道：“翻供之事，今早才从御史台传入大理寺，会同刑部怕是只有本部大人知晓。至于卑职，也是经郑大人之后得知，前后怕是不过两个时辰，是吧！”
“正是。刑部怕是只有秦大人知道，大理寺也只通知了本官......”
郑少卿说到此处话锋一顿，面露恍然之色的看向王五，厉声道：“王五！所以你是如何知道？”
“小......小人并不知道......不，小人也刚刚听这位大人说的。”王五有些心虚的将目光瞥向了曹轩。
“可本官至始至终并未提及御史台，难道不应该是开封府投状？或者说......你一早便知道投状会去御史台？”曹轩似笑非笑的说道。
夜风突然卷着雨星从气窗灌入，吹得油灯爆出灯花。王五盯着曹轩那深邃的目光，心中己经慌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