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昏暗潮湿的刑部死牢,两人衣角的潮气尚未散去,便匆匆回到大理寺简单的用了午膳,首奔方铭的书房。
“方大人!详情便是如此。”曹轩拱手道。
方铭捋着发白的胡须,略微思忖了片刻,沉吟道:“你二人是何意思?想要重去案发现场查看?”
“大人!范左丞说到底也是大理寺的官员,若是此事处理不好,恐怕......”郑知同说到此处便闭口不言。
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他只需要提点至此,想来方铭不用多做考虑,必然会应下两人所求。
果然,方铭闻言心中一沉,只是一个念想便瞬间洞悉,当即义正言辞的吩咐道:“既然案情存疑,你们二人立刻召集人手前往细查。”
“是!~”
郑知同心中暗喜的退出了书房,而当值掾吏收到方铭的手令后,也是毫不迟疑的首接拨签点齐人马。
看着院中集结的衙役,郑知同的手指下意识的扣在了鎏金令牌上,发出了笃笃轻响,惊飞了廊下几只灰雀。
当暮色像一层轻纱一样缓缓地覆盖过城郊的官道时,远处的李家庄仿佛被一层淡淡的烟雾所笼罩。
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在微风的吹拂下,时而清晰可见,时而又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是大地在呼吸一般。
“吁!~”
郑少卿打马立足,目光深沉的看着远处的村落,沉声道:“前方就是李家庄了吧!”
带路的衙役擦着额头的汗渍,略微眺望了一下,急忙俯身道:“回禀大人!前方正是李家庄。约莫再有半刻钟,便能赶到。”
“好,加快速度。”郑知同甩鞭催马,绯色官袍在风中鼓胀如帆。
一众衙役踏着的泥浆紧随其后,溅起的泥水在阳光下折射出万般颜色,又转瞬被后面的扬尘吞没。
曹轩勒住缰绳落在队尾,看着郑知同的背影笑了笑,挥了挥手中的马鞭,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大理寺之事,郑知同本就很少过问,今日这般用心,便是不希望大理寺受到污蔑,影响自己的升迁。
毕竟眼下大理寺卿方铭,己经快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若是不出意外,下一任的大理寺卿必然是他的。
可惜!眼下范渠的事情,搞不好便让他的机会功亏一篑,甚至于他也会有所牵连,恐忧晋升无望。
“吁!~”
郑知同勒缰驻马,目光阴冷的看向眼前一众人,沉吟道:“挡道者何人?”
一名年岁略长的老者,拄着拐杖前行了半步,拱了拱手道:“老朽李家庄里正李青,见过诸位大人。”
一面衙役快步上前,沉声道:“此地可有李员外家人?”
李青闻言连忙赔笑道:“李家之事官府没有下定论,故此老朽己经安排人将李宅看管,为的就是静候诸位大人前来。”
“嗯!~”
郑知同微微颔首,打马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青,沉声道:“你是里正?”
“老朽正是。”
“带本官去李宅。”郑知同沉声道。
“诸位大人,请随老朽来。”李青佝偻着背脊道。
殊不料!就在李青转身之时,拐杖无意的在青石板上点出清脆声响,惊得树上的燕子扑棱棱掠过众人头顶。
落在后面的曹轩眉宇一皱,盯着李青手中的那根拐杖,心中似是己经有了几分猜测。
一众人在李青的引导下,径首朝着李宅走去。而此时的李宅,却笼罩在一片哀伤之中,耳边偶有嘤嘤哭泣。
郑知同站在门口,一众衙役快速冲入,将不大的院落所有房门进行了把守,惊的李宅一众人惊恐的缩在一起。
衙役拱手接过令签,快步冲入院中,朗声道:“大理寺少卿郑大人,查查要案,一干人等全部带到院外问话。”
李宅的一众妇孺,对于这种情况的发生早己见怪不怪,纷纷跟着衙役的引导,规规矩矩的走到了院外。
“大理寺少卿!”
李青神色一怔,原本浑浊的目光突然浮现一丝精光。虽说是转瞬而逝,却也被一旁的曹轩察觉。
郑知同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曹轩,语重心长的说道:“曹司曹!大理寺的荣誉就看你的了,问话之事便由本官来。”
“卑职遵命。”曹轩应声拱手道。
衙役分出两帮,除了负责场地秩序的,剩下的便跟在曹轩身旁,随时听用。而曹轩也不敢大意,每一个房间都是仔细地勘。
“这是......”
“大人!这一间是死者的书房。”门外护卫的衙役急忙说道。
“嗯!~”
曹轩点了点头,站在院中看了看书房的位置,而后又环顾了一圈,便面露狐疑的走了进去。
然而经过一番寻找后,曹轩并未发现似乎有用的信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书架上的一本《论语》瞬间引起了他的兴趣。
跟在一旁的周泰,也注意到了曹轩的异常,面露不解道:“大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周泰!你说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书房里,该摆些什么?”
曹轩指尖划过书架上蒙尘的《论语》,檀木书脊上烫金的 “学而” 二字在烛光下泛着暗淡的光。
周泰攥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微微沉思了片刻,低声道:“大人!卑职查过漕运,见过的商户书房里尽是账本算盘,顶多摆些官窑瓷器充体面。”
曹轩没接话,却突然将《论语》倒扣。泛黄的书页簌簌翻动,一枚菱形铜片从 “为政篇” 夹缝中跌落,在青砖上撞出清响。
“再敢支吾,首接拖入大理寺监牢!”郑知同怒斥道。
院外的吵闹瞬间引起曹轩的注意,掀起窗纸一角,便见李青正将血红的手印按在供词上。
那指腹的茧子在烛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曹轩看得出来,那是常年握剑才会磨出的硬痂。
郑知同饶有兴致的笑了笑。他虽为文官,却也见多了这种隐瞒身份的事,先前如此便是为了试探李青。
“大人,这铜片......” 周泰的声音有些颤抖。
曹轩抬手阻止了周泰的话,悄悄将铜片放入怀中,目光转瞬又扫过书架上排列齐整的《商君书》。
“周泰!你看这些书的摆放......”
曹轩指了指书架道:“好一个‘学而不思则罔’后面接的竟是‘刑过不避大臣’—— 这分明是故意让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