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截指骨，姜雪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将那截指骨拈起来，凑到火折子的微光下。
焦黑的骨骼断面上，隐约泛着一抹极淡的、诡异的青绿色。
火烧过的骨头，要么焦黑，要么灰白，绝不可能出现这种颜色。
除非……
“毒。”她吐出一个字，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沙哑。”
她从药囊里取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在那青绿色的地方轻轻刮了一下。
只一下，银针尖端就瞬间变得乌黑。
“果然是毒。”她眯起眼睛，脑中飞速运转，
“能在大火中还留下痕迹的毒物，少之又少，这毒……”
这是什么毒？又会是什么人在下毒？
“像是‘碧血封喉’，又不完全是。碧血封喉遇火即化，不可能留下痕迹。”
除非，里面掺了别的东西。
一种能让毒素固化在骨头里的东西。
突然，姜雪瑶眼前一亮。
“金蚕砂！”这个名字从她脑海中蹦了出来。
西域奇药，金蚕砂！
它本身无毒，却能将某些剧毒牢牢锁住，使其附骨不散，任凭水浸火烧都难以抹去！
可金蚕砂价比黄金，极其罕见，谁会用这么奢侈的东西来杀人？
又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
“为什么要下毒？”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打晕，捅刀，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用上这么珍稀的毒药？”
这不合常理。
除非……下毒不是为了杀人。
那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猛地看向那具残骸。
钝器击打，不是为了击晕，是为了制服。
利刃穿心，是最后的灭口。
而这剧毒……
“他们在逼问！”
这几个字让她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他们对府里的人用了刑，用最痛苦的毒药折磨他们，逼他们说出什么秘密！
最后，才杀人放火，制造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
他们在找东西。
在永安侯府，找一件，或者很多件，比一百多条人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又有什么东西，会比人命还重要？
“你们当时，一定很疼吧。”她将银针收起，把那截指骨小心翼翼地放回棺中，“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会比你疼一百倍。”
她又俯身，凑近骸骨的胸腔位置，仔细辨认着附着在骨头上的一些微小的组织残留。
没有烟尘吸入的迹象。半点都没有。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困在火场里，肺部会本能地吸入大量浓烟和灰烬。
可眼前的一切都证明，侯府中人，在烈火燃起之前，就己经停止了呼吸。
这个发现，让她更印证了之前查到的种种线索，
永安侯府不仅不是谋逆，反而是受害者！
将谋逆罪加到他们头上的“受害者”！
此刻，姜雪瑶只感觉浑身都是冷，彻骨的冷。
以前是为了睿王查永安侯府，现在，是为了侯府，也为了自己，更要查清楚！
她一定要为永安侯府这么多人洗清罪名，还个清白！
眼下是最好的证据，既能救王爷，又能让永安侯府被灭亡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不能再耽搁了！
姜雪瑶迅速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个瓷瓶和几张特制药纸。
她拔开瓶塞，将一种淡青色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滴在骨骼的砍切伤痕上。
药水与骨骼接触，伤痕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呈现出深褐色。
她立即将药纸覆盖上去，轻轻按压。
不过片刻，一张清晰的伤痕拓印便留在了纸上。
这，就是铁证！
一份，两份……她手速极快，将所有致命伤的痕迹一一拓下，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最后看了一眼棺中的骸骨，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缓缓将棺盖合上。
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
“咚！咚！咚！”
门外，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重重地踏在青石板上，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姜雪瑶的心跳上。
火把的光亮将门窗的缝隙映得通红。
“有刺客！”
“给本官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能放跑！”一道尖利又熟悉的嗓音划破夜空，正是大理寺卿王正业。
姜雪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
她几乎是本能地矮身，闪到一排棺木的阴影之后，顺手吹熄那盏小小的油灯。
大理寺卿？他怎么会半夜过来？而且还是亲自过来？
“李思！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勾结刺客！”大理寺卿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紧接着，是那个内应狱卒惊恐的求饶声，“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冤枉啊大人！”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然后便是死寂。
姜雪瑶心咚咚的跳着，她没想到大理寺卿居然这般可怕，狠毒，不过是悄悄放了人进来，居然就这样将人打死。
她才进来不过半炷香左右，大理寺的人就过来了。
她明明只找了城南杂货铺的那个男子，怎么会……？
这是计划出了纰漏，还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
姜雪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睿王爷，你安排的人可真不错啊，只怕你这暗线早就另投他人了吧！
门外很安静，只听到火把“嘭嘭嘭”的声音。
“搜！”大理寺卿一声令下，“给本官一点一点地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快！撞门！”
杂乱的脚步声在门外散开。
姜雪瑶在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中紧张的大气不敢出，手心里也都是汗。
听着外面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怎么办，今天晚上是不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了？”
紧接着，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停尸房大门上沉重的门栓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抽开。
“吱呀——”
那扇隔绝了生与死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数十支火把的光亮瞬间从门缝和窗隙透了进来，将停尸房内照得如同白昼，也把姜雪瑶那张“老妪”的错愕脸庞，照得一清二楚。
她被无数晃动的影子包围，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