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在地上跪了半盏茶时间，额头也被磕红了，有点头晕。
“殿下若是信不过，奴婢可以服下毒药，完成计划后，给不给解药全凭殿下做主。”
景云桁掸了掸长袍上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那你且跪着吧，孤倒是想看看，你到底能为妹妹做到什么份上？”
这世间有情有义之人，皆会被心中的情义束缚，比那些无情之人走的更艰难。
景云桁身边不是没有愿意效忠他之人，只是这些年他的心腹都知道自己夜晚与白日判若两人。
其中愿意追随他到底，不动摇的心腹都是暗卫。
不是没有其他人想要贴身侍奉景云桁，而是他信不过，不能把这么大的秘密交到他人手中。
看似狠厉没有动摇的表面下，有着无法言喻的久违感。
景云桁觉得黎月这般行事似曾相识，久违的记忆突然涌来。
他回到床榻上，脱去外袍，任由黎月跪在地上，而他则是躺下闭眼...回忆起过往的事。
从前他也不是这样的，在八岁前，景云桁都是一个正常人。
父皇母妃在世，母妃深受父皇宠爱，而他也因自己的才学，反应迅捷而备受宠爱，那时宫中都传太子之位必是他。
同年父皇要立太子，关于自己被立为太子的谣言越传越凶，毫无防备之下...
他与母妃都中毒了，并非是吃的，而是吃穿用度每一样东西里都有不同的药材。
最后形成一个无味无色的毒药，且毒性很强，母妃中毒比他更深，几日后逝去。
而他也在亲眼目睹过母妃接连吐血，吐血不止的场景，出现了问题。
白日和夜晚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解毒后，突然激发出一个自己，与陌上如玉的白日景云桁，性格截然相反。
最初发现这一切的不是景云桁，而是景云桁母妃所留下来的嬷嬷，对方是景云桁母妃的奶娘，忠心耿耿。
那时宫中出现一些流言，都说景云桁的性子大变，夜晚的他没有白日那般稳重，只是当时恰逢他母妃死去。
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因亲眼目睹母妃死去，而性情大变。
景云桁身边逐渐没有婢女侍候，嬷嬷千叮咛万嘱咐决不能在外过夜。
景云桁在深宫中没有母妃助力，又被册立为太子，随时都可能迎来明枪暗箭。
夜晚的景云桁知道白日里发生的一切，而白日的景云桁不知晚上发生的一切。
只以为自己是睡着了，睡得太熟太深。
景云桁这些年在外的名声之所以没有出现瑕疵，就是因为夜晚的这个，把曾经母妃那一晚死去的场景全部记住了。
伤痛，难过由他背负，而白日里的那个，早就因过分悲伤而选择性的忘记。
黎月在地上规规矩矩跪了将近半个时辰，摇摇欲坠时，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开口道，“起来吧，今日不必守夜了。”
“殿下...”黎月跌坐在一旁，唇色发白。
景云桁起身，一身白色中衣，将宽肩窄腰优势发挥到极致。
他没有披上长袍，而是坐在床榻边，漆黑的眼眸不紧不慢落在黎月身上。
“孤可以救你的妹妹，但是你要交出全部的忠心，再背主，你会死，你的妹妹也得死。”
黎月恭恭敬敬行了礼，双手交叠放在地上，而额头轻叩于手背，“奴婢谨记在心，绝不背主。”
“下去吧，你的妹妹明日就会调入其他地方当值。”
景云桁眼眸隐晦不明，低头的那一刻，映照在他脸上的烛光都变得黯淡起来。
黎月行了大礼拜谢景云桁后，有点费劲的爬起来，久跪的膝盖如今正疼着。
膝盖就好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在扎，疼得很，站的费力。
她起来的费劲，站的也不首，微微弓着身子，脸色苍白，额头更是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景云桁别开眼，将目光转到那边台上的烛光处，“今晚你跪了半个多时辰，明日上午不必上值，休息半日。”
“多谢殿下大恩，奴婢此生无以为报。”黎月再次侧身行礼。
景云桁从未冒险把自己的异常展现在他人面前过，而黎月是除了身边心腹外的第一人。
他垂眸，“怎么会无以为报，孤说过孤要你的忠心。”
任何事都会有回报，怎么可能毫无回报就能得到想得到的。
“殿下说的是。”黎月双腿分外沉重，沉重的似乎就连走路都分外辛苦难受。
黎月离去，外面的侍卫统领就轻叩几下门，“殿下，属下求见。”
“进。”
侍卫统领把殿下让他调查的事情一一禀报，其中就有黎月和翠玉两人在大树下交谈的对话。
这对话的内容，他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景云桁听。
景云桁手指轻叩床榻，闭眼小憩，“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卫统领心中就算有千万个疑惑，也只能暂时压下，不敢在殿下面前说出。
殿下既然同意了黎月的投诚，想来应当是有殿下的思量。
景云桁眼神与白日里的温润悲悯，截然不同，只有诉不尽的漠然和幽暗。
这份幽暗似乎能一眼看进人的眼底，把对方心中隐藏起来的阴暗面看得一清二楚。
“对了，黎月的妹妹想个办法把她调个好的地方，远离柔妃的控制。”
只希望黎月不要让他失望才好，更不要让他有了杀心的借口。
侍卫统领，“遵命，殿下。”
就算黎月再怎么心怀怪胎，她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殿下身边有暗卫时刻守护，黎月若有任何的异动，别说妹妹，就连她自己都会没命。
景云桁听到一开一关的声音，才不疾不徐的睁开眼，看烛光的眼神含着难以捉摸的深沉。
情是世间众人所不能摆脱的宿命，亲情，爱情，友情，都会把惊才绝艳的人推向深渊，死亡。
眼前迷迷糊糊似乎有闪过一抹无法止住的血，血色逐渐淹没被褥，且来势汹汹，随时要把景云桁也一起拖下去。
“滚开。”景云桁控制不住心中的害怕，本能的退缩，挥袖，似乎要把那一滩血击退。
他垂眸，双手死死攥紧衣袍。
“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那样害怕吗？不，我不会，他们都该死，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