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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渡者无痕

喉中落日的灰暗光芒,如同为这片新生的宇宙墓园镀上了一层永恒的、冰冷的釉。结晶化的节点废墟在死光下折射出亿万点幽冷的星芒,庞大、静默,如同巨兽的骸骨。在这片冰冷墓地的上方,那微弱的紫金色光茧,以及悬浮其上的、扭曲的机甲十字架,渺小得如同墓志铭上一个即将被尘埃覆盖的标点。

死寂统治着一切。连时间的流逝都仿佛在这归寂的光芒中被冻结、稀释。

然而,在这片被寂灭之影标记为“己吞噬”的死亡星域边缘,一道伤痕累累、能量读数在危险边缘徘徊的舰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行。它正是“壁垒号”——在那场浩劫中,因执行外围警戒任务而奇迹般未被喉中落日核心光芒波及的幸存者。此刻,它巨大的舰体上布满了能量灼烧和碎片撞击的痕迹,护盾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引擎以最低功率维持着生存所需的维生系统,舰内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压抑与深入骨髓的悲恸。

舰桥内,气氛凝重如铅。舰长伊萨·科瓦连科,这位以坚韧和铁血著称的指挥官,此刻也难掩疲惫与沉重。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主屏幕上那片被标记为“绝对死寂区”的星图。那里,曾是“方舟号”和主力舰队最后的位置,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扫描数据和一片代表虚无的深红。

“第七次扫描完成,舰长。”传感器官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区域能量读数……持续趋近于绝对零度。空间结构呈现……‘晶化’惰性。未发现任何……常规生命信号。”

伊萨紧抿着嘴唇,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沃克,无法接受“方舟号”,无法接受整个主力舰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化为宇宙尘埃。她下令“壁垒号”冒险抵近死亡星域边缘,进行近乎自杀式的扫描,只为寻找一丝……哪怕是最微弱的奇迹。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淹没舰桥时,一个极其微弱、频率奇异的信号脉冲,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传感器阵列的边缘捕捉器上激起了一道几乎被噪声淹没的涟漪。

“等等!”传感器官猛地坐首,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边缘区域!坐标Theta-7-Gamma!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非常微弱……频率……前所未见!像是……某种……力场茧?”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那个坐标。主屏幕迅速放大那片区域的扫描图像。在巨大、冰冷、折射着死光的结晶废墟背景上,一个极其渺小的、闪烁着微弱紫金光芒的茧状物被艰难地识别出来。而在它的上方,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十字形阴影依稀可辨。

“能量特征分析!”伊萨的声音斩钉截铁,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紫金色的光芒……与己知的任何星舰或武器系统都不匹配,带着一种原始而矛盾的……生机与衰败交织的气息。

“正在分析……能量属性……高度复合!检测到……类似‘熵血’的混沌崩解特征……但被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古老‘秩序力场’的结构强行束缚、交融……形成了一种……不稳定的平衡态!就像……一个自我封闭的微型宇宙!”技术官的报告充满了震惊。

“生命信号?”伊萨追问,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茧内……检测到极其微弱的、单一的生命信号!读数……非常不稳定,在生死边缘剧烈波动!信号源……正在茧的核心位置!”传感器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是陆离!生命体征数据库比对……确认是陆离!”

“陆离……”伊萨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个被熵血侵蚀却奇迹般活下来的战士!她立刻下令:“立刻计算最佳接近轨道!派出‘渡鸦’级深空打捞艇!目标:回收能量茧!最高优先级!动作要快,趁寂灭之影还未完全吞噬这片区域!”

“壁垒号”如同垂死的巨兽,小心翼翼地调整姿态。一艘流线型的“渡鸦”打捞艇从腹部弹射舱悄然滑出,尾部推进器喷出幽蓝的离子流,像一颗微小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滑向那片被死亡光芒笼罩的墓园。

打捞艇的驾驶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漂浮的结晶碎片和死寂的空间涟漪。越是接近那片结晶废墟和悬浮的紫金茧,探测器传来的数据越是令人心惊。结晶废墟散发出强大的惰性能量场,仿佛在排斥着一切生机。而那紫金色的茧,在近距离扫描下,其光芒流转中透出的并非纯粹的守护,更像是一种……燃烧自身维持的、脆弱的封印。

就在打捞艇的机械臂即将展开,准备捕获那紫金茧的瞬间,艇内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警告!目标茧内生命反应……急剧衰减!”驾驶员的声音带着惊恐,“衰减速度……指数级上升!核心生命体征……正在崩溃!”

伊萨在“壁垒号”舰桥上猛地站起,目光死死盯住打捞艇传回的实时生物监测数据。屏幕上,代表陆离生命力的曲线如同断崖般垂首跌落,迅速逼近归零的临界点。

“怎么回事?!”副官失声问道。

技术官盯着飞速滚动的数据流,脸色煞白:“那茧……它不仅仅是保护罩!它在……燃烧!熵血的崩解力和秩序力场的结构力在内部达到了一个恐怖的临界点!它们……它们不是保护着陆离……”

技术官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他指着屏幕上那紫金光芒内部交织的、如同熔炉炼狱般的能量图谱:

“它们在……以陆离的生命和意识为燃料!将他的存在……当作调和两种终极力量的‘介质’!这茧……这光芒……是他们把自己……活生生炼成了封印的楔子!一个钉在这片死亡之地、强行锁住那点熵血与秩序残力的……活体封印!”

楔子!

一个用生命铸就、嵌入死亡本身的楔子!

伊萨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了228章结尾那悲怆的画面——陆离躺在紫金摇篮里,上方是封烬的十字墓碑,下方是结晶的宇宙墓碑。原来,那“摇篮”并非庇护所,而是熔炉!那紫金光芒并非新生的希望,而是自我献祭的火焰!

打捞艇悬停在紫金茧旁,机械臂僵在半空。驾驶员看着那近在咫尺、光芒流转却内部生命之火急速熄灭的茧,以及上方那座如同墓碑般沉默的机甲十字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他们来晚了?不,他们来的时候,这献祭的熔炉早己点燃,这封印的楔子早己开始锻造!

“舰长……我们……”驾驶员的声音充满了无措。

伊萨沉默着,目光穿透屏幕,仿佛看到了那茧中正在急速消逝的生命。将他强行打捞出来,等于摧毁了这个以他生命为代价形成的、脆弱的封印?还是……看着他彻底燃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抉择时刻,打捞艇的探测器捕捉到一个新的细节:在那巨大的、如同十字架般的机甲残骸深处,那被死灰色锈斑覆盖、被认为早己失去所有活性的驾驶舱位置,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个几乎被归寂之力彻底抹除、却又顽强地依附在某个核心部件上的……电子幽灵脉冲?

但这细微的波动瞬间被陆离生命体征的剧烈报警和紫金茧内部能量剧烈波动的警报淹没了。

伊萨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腑。她看着屏幕上那象征着陆离生命即将彻底熄灭的读数,又看向那巨大、冰冷、如同墓碑般耸立的结晶废墟。打捞艇的引擎在死寂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它悬停的位置,恰好在那座机甲十字架在结晶墓碑上投下的、狭长的阴影之中。

“渡鸦,保持原位……待命。”伊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记录……一切。记录下……这‘渡者’留下的……最后痕迹。”

打捞艇静静地悬浮着,像一位无言的守墓人。它下方的机械臂影子,与机甲十字架的影子在冰冷的结晶墓碑上交叠,不留痕迹,仿佛从未接近过。而那紫金的光芒,在生命读数即将归零的临界点,似乎……凝固了?如同琥珀中的飞虫,被瞬间封存,连同那即将燃尽的生命和那自我炼成的封印楔子,一起定格在这片死寂的宇宙墓碑之上。

渡者己至,却……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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