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离驻足。
前方柳浪闻莺的牌坊下，真正的净慈寺僧侣正列队而行，为首老僧手持的九环锡杖每走一步就发出清越梵音。
更诡异的是，他们身后跟着一顶猩红轿辇，轿帘上绣着的曼殊沙华图案，与秦杨赤金长命锁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轿子……”秦杨盯着猩红轿辇上妖异的曼殊沙华图案，胸前的赤金长命锁发烫。
“方兄，可认得这是哪家的仪仗？”
“从未见过。”方少离剑眉微蹙。
他转向路旁卖香烛的老妪。
“敢问老人家，这轿辇去往何处？”
老妪手中的佛珠断裂，木珠滚落一地。
“作孽啊……那是送葬的魂轿，往霍家堡方向去了。”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霍家这几日正在办丧事，死了好些人……”
「霍家堡？」秦杨一把抓住老妪手腕。
“可是丹青阁霍家？”
老妪被他吓得哆嗦。
“正、正是……听说连大公子都殁了，明儿个是头七……可怜七夕变忌辰，喜堂改灵堂……”
方少离和颜悦色地对老妪说道。
“婆婆可否告知具体方位？”
“沿官道向东三十里，见着白幡便是。”老妪压低声音。
“几位若是去吊唁……千万莫忘了换身装束……”
秦杨与方少离对视一眼，同时转身。
迦陵频伽的金铃剧烈摇晃，琉璃般的眸子倒映着渐行渐远的猩红轿辇——
那轿帘上的曼殊沙华，此刻正渗出丝丝血珠。
「竟撞上这等邪事……」秦杨抱起灵童，三人身影如电射向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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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合时，霍家堡的轮廓终于在官道尽头浮现。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灰黑色建筑群，高耸的堡墙爬满青藤，在血色夕阳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二十西座箭楼按平戎万全阵分布，最高处的那座檐角悬挂着铃铛，晚风拂过时却诡异地不发出半点声响。
正门前的石阶上洒满纸钱，被风卷起时如同灰白的蝶群，绕着门前两尊残缺的石狮雕像盘旋不去。
最令人心惊的是堡墙上悬挂的素幡。
整整西十九幅丈余长的白布从垛口垂下，每幅幡上都写着巨大的“奠”字。
夜风掠过时，那些白幡如同招魂的臂膀，向路过的行人无声诉说着这座古堡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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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杨盯着越来越近的堡门，心里微微一紧，那顶在净慈寺见过的猩红轿辇，此刻正停在霍家堡侧门的石狮旁。
轿帘上绣着的曼殊沙华图案比晨间更加妖艳，花瓣边缘渗出细密血珠，将青石板染出点点红痕。
「这鬼东西竟比我们来得还快……」
秦杨下意识捂住迦陵频伽的眼睛，灵童腕间金铃却自行摇响，清脆的铃声在暮色中荡开一圈金色涟漪。
轿帘因阴气微掀，露出内里一角猩红嫁衣。
方少离的剑穗猛地绷首。
“当心！”
话音未落，轿辇化作漫天血雾消散。
原地只余几片枯萎的曼殊沙华花瓣，被风一卷便碎成齑粉。
「故作神秘，又是徐如风的下马威……」秦杨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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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五，惨白的月轮生出绒毛般的血丝，如同窥视人间的独眼。
鹊桥在它注视下扭曲成锁链，而月光，不过是天河倒灌时，浮起的无数亡魂磷火，霍家堡就笼罩在这惨白的月光下。
黑漆大门上悬挂着素白灯笼，灯笼纸上用墨笔写着大大的“奠”字。
夜风拂过时，灯笼摇晃，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秦杨一行三人沿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
方少离的白衣在月色中格外醒目，腰间剑佩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迦陵频伽被秦杨抱在怀中，小脸埋在他颈窝里，金铃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地方比净慈寺的魂轿还邪门……」秦杨绷紧全身肌肉，手背上的双戟龙纹忽闪忽灭。
他嗅到空气中飘来的不只是血腥气，还有某种腐朽的味道——像是陈年的铜锈混着草药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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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堡正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香火气。
秦杨用脚尖轻轻推开门扉，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庭院中白幡如林，数十名披麻戴孝的霍家弟子跪在青石板上。
他们面前摆着七口黑漆棺材，每口棺木上都刻着繁复的符文。
正厅门楣上悬挂的鎏金匾额被白布遮盖，只露出“丹青”二字。
“秦杨！”
一道火红身影从灵堂内冲出。
凌红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身素白，腰间那条鎏金蹀躞带被黑纱盖住。
见到秦杨时，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你们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手指无意识地着鎏金蹀躞带上的箭囊。
“霍贤生在里面……他兄长遇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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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月晦日的西湖香舫上，彩裳正在梳妆。
她身着牧星宫特有的星辰纱衣，纱衣上绣着点点银星。
铜镜中映出她姣好的面容，眉心的冰晶纹路显示着她外门弟子的身份。
“霍郎要走了么？”
她放下玉梳，指尖轻抚过梳妆台上的青玉笔，那是霍贤生赠她的定情信物。
霍贤生从背后环住她，下颌抵在她肩头。
“从仙都过来我先去了师门一趟，随后尚未回霍家堡就先来你这，如今家父催得急，今日必须返程。”
他呼吸间带着淡淡的墨香，手指无意识地在她腕间画着符文。
“这次回堡要筹备七夕婚宴，家父己备好三十六抬聘礼，待鹊桥之夜，我便用凌云槎接你回霍家堡。”
彩裳身子微微一僵。
她藏在袖中的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徐如风给她的期限就在今日，若再不说出真相……
“霍郎，其实我……”
“嘘。”霍贤生用手指抵住她的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什么都别说。”
他俯身吻住她，这个吻带着几分决绝的味道。
“等鹊桥相会时，我要看你穿那件绣着周天星斗的嫁衣。”
窗外，一艘乌篷船悄然驶过。
船头立着个黑袍男子，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冷光。
彩裳透过纱窗与他对视一眼，浑身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