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的画室里,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冷的光。
他盯着论坛上最新的评论,手指死死攥着鼠标,指节发白到几乎透明。
屏幕上的文字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视线:
【用户"艺术毒舌"】:这画的什么玩意儿?恐怖至极,色彩搭配像打翻的调色盘,主题晦涩得像是精神病人的妄想。
【用户"美术生小王"】:水平下降太明显了,构图乱七八糟,笔触潦草得像在发泄情绪。
【用户"吃瓜群众"】:裴野江郎才尽了?还是被包养后专心当金丝雀去了?
【用户"余梦"】:救命啊!之前裴野画的画真的很有艺术细胞,现在的画看的我首冒冷汗,最近的作品风格实在是过于离谱。
【用户"野子好疯"】:不是吧,裴野的画风真的太过于惊悚!结婚后,怎么感觉越发变态了!
【用户"我还是那个我"】:以前觉得他笔下的世界是安慰的精神世界,现在怎么突然间转变到地狱模式了。
【用户"月亮与六便士"】:扭曲的背景和构色,看着不像是对艺术的表达,更像是一种病态情绪的发泄!
【用户"芒果味的橘色猫"】:瘆得慌!画风恐怖的不像话!
一条条评论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眼睛,又顺着脊椎往下,一刀刀剜在他引以为傲的画技上。
裴野猛地合上笔记本,金属合页发出刺耳的"咔嗒"声。
他踉跄着走到画架前,画布上那幅未完成的抽象画像一团扭曲的噩梦。
黑色与暗红的色块纠缠在一起,像是被撕裂的血管,又像是疯子笔下的涂鸦。
这是他三个月来的心血,可现在看来......
"垃圾。"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身体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窒息感。
裴野突然抓起手边的调色盘,狠狠砸向画布。
颜料溅开,在白色的墙面上留下狰狞的痕迹。
"咔嚓!"
调色盘边缘磕在画架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裴野愣了一下,突然疯狂地抓起所有能砸的东西:颜料罐、画笔、松节油瓶…一件件狠狠摔向画布。
"都去死!都去死!"
松节油在地板上蔓延,混着打翻的颜料,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裴野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裴野踉跄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
镜子里的男人头发凌乱,眼睛充血,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突然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废物!"浴室里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混合着水龙头没关紧的滴水声,像一场荒诞的独奏。
裴野瘫坐在湿漉漉的瓷砖地上,湿透的衬衫贴在背上,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盯着浴室角落里那个己经积灰的画箱,那是他刚出道时用的工具箱,里面还躺着几支用惯了的画笔。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裴野慢慢爬过去,打开那个落满灰尘的箱子。
当指尖触碰到画笔冰凉的笔杆时,他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我还能画......"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还能......"
可下一秒,他又疯狂地抓起那些画笔,狠狠摔向墙壁。
"骗子!"
画笔折断的声音在空荡的浴室里格外清晰。
裴野蜷缩在地上,像只受伤的虾米,浑身发抖。
手机屏幕还亮着,论坛上的评论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视线。
"我不是......"他嘶哑着开口,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哽咽,"我不是......"
浴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裴野压抑的啜泣声。
水龙头还在滴水,一滴,两滴,在寂静中敲出绝望的节奏。
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卷进来,吹散了满屋子的颜料味。
裴野猛地抬头,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走廊的灯光投下一道惨白的光。
他慢慢爬起来,踉跄着走向画室门口。
打开门,外面的世界灯火通明,可他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裴野的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刺鼻气味,角落里散落着被撕碎的画纸,像一只只残破的蝴蝶。
他坐在凌乱的地板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
又失败了。
第三十七次尝试,依然是一团毫无意义的色彩堆积。
他盯着画布上那团扭曲的黑色块,喉咙里涌上一股苦涩的味道。
曾经,他只需要看着喻晚的眼睛,就能画出令人惊叹的作品;曾经,他们亲密时的每一个瞬间,都能成为他创作的灵感源泉。
可现在......
裴野猛地抱住头,指甲深深陷入头皮。
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喻晚在他身下喘息的样子,她指尖的温度,她在他耳边低喘的声音……
每一次,那些画面都能让他的画笔如有神助。
可现在,喻晚的身影越是清晰,他的痛苦就越深重。
"为什么......"他嘶哑地呢喃,"为什么偏偏是她!"
裴野瘫坐在画室冰冷的地板上,西周散落的画布和颜料像一场溃败的战场。
他的视线模糊而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面斑驳的镜子。
镜中的男人憔悴不堪: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裴野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神逐渐失焦。
“我是谁……”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缓慢凝固,心脏跳动的声音遥远而微弱。
他伸出颤抖的手,贴上镜面,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剧烈的眩晕。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
他想起了画笔在纸上划过的触感,想起了喻晚指尖的温度,想起了论坛上那些刺目的评论……
这些记忆像锋利的刀刃,在他脑海中来回切割。
“不……不对……”裴野猛地摇头,额角渗出冷汗。
镜中的倒影似乎也在摇晃,他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一种诡异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脏,仿佛镜子里站着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陌生的“自己”。
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裴野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扯成两半,一部分的他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另一部分的他却缓缓站起身,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
第一人格,觉醒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我。”他低笑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癫狂的清醒。
镜中的人影勾起嘴角,那笑容陌生得让裴野浑身发冷。
这个“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都要冷酷。
“既然现实己经烂透了……”镜中人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镜面,仿佛要穿透这层薄薄的屏障,“那就由我,来重塑一切。”
裴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争夺这具躯壳的主导权。
最终,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视线一点点模糊,沉睡了过去。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呛人。
裴煜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眉头紧锁。
医生刚才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
"压力过大导致的精神分裂,主人格己经完全被第一分裂人格占据。"
病房内。
裴野坐在病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哥!"他猛地转头,眼睛亮得惊人,"你记得我和喻晚在画室的那幅画吗?我们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调色,最后那幅《暮色》被美术系教授收藏了!"
裴煜推门进来,眉头皱得更紧:"......你记得多少?"
"什么记得多少?"裴野歪着头,像个天真的孩子,"我当然记得啊!喻晚她……"
他突然顿住,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炽热的样子:
"啊!哥,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找喻晚,她会不会还愿意和我一起画画?"
裴煜的心沉了下去。
医生说得没错,现在占据裴野身体的,是那个单纯、炽热、对喻晚有着近乎偏执热爱的第一人格。
医生办公室里。
"患者目前的情况比较特殊。"医生推了推眼镜,"第一人格占据主导时,会表现出单纯、热情的一面,甚至会主动提及过去美好的回忆;而主人格出现时,则会陷入极端的自我否定和攻击性。"
裴煜沉默了一会儿:"......有没有可能,让他完全回到原来的主人格?"
医生摇头:"精神分裂的治疗需要时间,而且......"
他顿了顿,"患者对'喻晚'这个存在有着强烈的情感依赖,这可能是触发人格切换的关键因素。"
裴煜的眼神暗了下来。
喻晚。
又是喻晚。
裴煜回到病房内,裴野正兴致勃勃地翻着手机相册,突然停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他和喻晚在画室里的合影,她靠在他肩上,笑得灿烂。
"哥!"他激动地喊,"你看!喻晚笑得多好看啊!"
裴煜走过去,看着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弟弟,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那个笑容,再也不会出现在裴野脸上了。
因为现在的裴野,己经不是原来的裴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