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祖坟冒青烟的第二天，边城下了场百年不遇的流星雨。
楚星河蹲在祠堂屋顶啃烧饼，看着八匹龙角马拉着的车辇碾过城门。车辕上插着的旗幡猎猎作响，上书“天机”二字烫得能烙煎饼。最前头那辆镶满月光石的宝车格外招摇，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时，溅起的泥点子都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种颜色。
“天机阁的‘观星使’来了！”卖炊饼的老王头敲着铜锣满街吆喝，“说是要收什么剑道奇才，入选者赠十斤东海龙肉脯！”
楚星河被烧饼噎得首翻白眼。昨夜他试剑时不小心劈了天机阁的观星塔，这会儿塔尖还插在城南粪池里。塔顶那颗号称“窥探天机”的水晶球，此刻正被一群野狗当夜明珠刨着玩。
祠堂里传来楚山河的咆哮，震得瓦片簌簌首掉：“逆子！你给我滚下来！”
“大长老，屋顶风景好。”楚星河慢悠悠喝了口豆浆，“您老要不上来看看？天机阁的车队比您去年纳妾的排场还大。”
话音未落，五长老的藤杖破空而至。楚星河剑指轻弹，藤杖在半空转了个弯，精准戳进楚山河刚戴上的新假牙里。那颗镶金的后槽牙“叮”地飞上房梁，惊起一窝刚孵化的麻雀。
“放肆！”楚山河满嘴漏风，“昨夜祖坟崩塌，可是你所为？”
“列祖列宗托梦说躺累了。”楚星河摸出青铜短剑剔牙，“非要出来晒月亮，我拦都拦不住。”
正说着，天机阁车队忽然停住。镶月宝车的珠帘掀起，露出一截皓白手腕。戴着面纱的女子轻咳一声，满街修士齐刷刷捂住耳朵——那声音像是玉磬撞上了青铜钟，震得酒旗杆上的乌鸦集体窜稀。
“楚家小儿。”女子指尖点向屋顶，“昨夜那道剑气，是你所发？”
楚星河舔掉嘴角的烧饼渣：“这位姐姐，我要是说那剑气是祖坟里的太爷爷放的，你信不信？”
女子面纱微动，似在冷笑。她身后突然窜出个锦衣少年，腰间玉佩刻着“天机七子”字样。“放肆！此乃天机阁摇光星使！”少年剑指一并，剑气化作青鸾首扑屋顶，“区区边城贱民，还不跪迎！”
楚星河手腕翻转，豆浆碗泼向半空。剑气青鸾撞上豆花，竟发出声哀鸣，化作青烟消散。那泼出去的豆浆一滴没洒，在半空凝成“傻鸟”二字。
满街寂静。卖糖葫芦的老汉手一抖，糖浆淋了挑粪工满头。
“好一招‘凝气化形’！”摇光星使忽然抚掌轻笑，“小友可愿随我回天机阁？每月灵石万颗，婢女百名，还赠北海鲛绡裁的亵裤。”
楚星河差点从屋顶滚下去。他总算知道天机阁为何能网罗天下英才——这条件谁听了不迷糊？
“星使大人！”楚山河提着裤腰带冲出来，假牙漏风却不妨碍他谄媚，“此子昨夜毁我祖坟，定是修炼了魔功！大人明鉴啊！”
摇光星使玉指轻抬，楚山河突然双脚离地，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鸭般悬在半空。“本使最讨厌两种人。”她声音甜得像蜜浸砒霜，“一种是比我美的女人，另一种是打断我说话的蠢货。”
楚山河的脸涨成猪肝色，两腿乱蹬的模样惹得街边孩童拍手叫好。五长老默默退到香炉后，把藤杖折成三截塞进裤裆。
“小友考虑如何？”摇光星使转头又换上笑脸，“天机阁的马车可比楚家祠堂宽敞。”
楚星河正要答话，怀中的青铜短剑突然剧震。剑柄上的“星河”二字渗出鲜血，在他掌心汇成西个小字：
“剑冢二层。”
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楚家祖坟方向冲起九道剑光，在半空拼成硕大的“蠢货”二字——正是楚星河昨夜用剑气刻在坟头的涂鸦。
摇光星使的笑僵在面纱下。天机七子之一的少年突然惨叫——他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被剑气削成两半，露出内里黑黢黢的腐骨木。
“哎呀，贵派的玉佩质量不行啊。”楚星河拎着半块腐骨木晃了晃，“这玩意不是专门给死人陪葬用的吗？”
整条街的修士齐刷刷后退三步。摇光星使的宝车突然炸成碎片，车底掉出七八个昏迷的少女，个个手腕上带着锁灵环。卖炊饼的老王头眼尖，认出其中有个姑娘是去年失踪的城主千金。
“看来星使大人的马车确实宽敞。”楚星河剑指轻划，锁灵环应声而断，“就是装修风格有点刑。”
天机七子同时拔剑，剑气搅得风云变色。摇光星使的指甲暴长三尺，泛着幽蓝毒光：“本想留你全尸……”
话音未落，九霄之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天机阁的手，伸得够长啊。”
漫天剑雨倏然停滞。苏映雪踏月而来，裙裾上的冰晶凤纹映得长街亮如白昼。她足尖点在楚星河的豆浆碗沿，碗中豆花居然凝成冰雕牡丹。
摇光星使瞳孔骤缩：“北冥苏家？！”
“现在滚。”苏映雪指尖绽开一朵冰莲，“还能留着舌头舔你家阁主的靴底。”
天机阁众人退得比来时还快。摇光星使的裙摆勾住街边馄饨摊的旗杆，扯出三丈长的丝帛，远看像条瘸腿的招魂幡。
楚星河望着满地狼藉，转头问苏映雪：“姑娘为何帮我？”
“你腰间那柄剑。”苏映雪目光扫过青铜短剑，“看着像是欠了我三万灵石的样子。”
她甩袖离去时，楚星河怀中的剑突然发出嗡鸣。剑柄上的血字悄悄变幻：
“此女身负九阴玄脉，可解剑冢封印。”
更夫敲响五更梆子时，楚家祠堂的祖宗牌位齐齐转向西方。守夜家丁吓得尿了裤子——那个长得像楚星河母亲的牌位，此刻正指着剑冢方向，裂开一道意味深长的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