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余晖如血。
殷子遥独自走在长街上,逆着散场的人潮。
她的脚步很轻,靴底踏过青石板,几乎没有声响。
周围是喧闹的、欢笑的、推搡的人群,酒肆飘出蒸腾的热气,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举着糖葫芦追逐打闹——而她只是安静地穿行其中,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橘红色的光从她背后斜斜地照过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有人撞到了她的肩膀,匆匆道歉;
有卖花的小姑娘朝她递来一支晚香玉,她摇头拒绝;
有醉汉踉跄着挡在面前,她侧身绕过。
不驻足,不回头。
风吹起她的衣角,发丝在光里泛着金边。
远处传来钟声,惊起一群白鸽,扑棱棱地掠过屋檐。
她只是继续走着,走向夕阳沉没的方向,走向那座被暮色渐渐吞没的城。
暮色西合,人潮涌动。
殷子遥逆着光行走,身影被夕阳切割成模糊的剪影。
街市喧嚣如沸,叫卖声、谈笑声、马蹄声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底色。
而她只是沉默地向前,衣袂擦过拥挤的人群,像一尾逆流的鱼。
忽然,有人与她擦肩而过——
青衫玉佩,发带飞扬,带起一阵熟悉的风息。
那人走出三步,猛地顿住。
"殷子遥?!"
墨临转身拨开人潮,三两步追了上来。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乱,显然是急匆匆挤过来的,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
"你为什么不同意跟我约架?"
殷子遥没有停步,甚至没有转头看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墨临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喂!过几天交流大会你必须来!那不是我的个人宴席,不是想不去就——"
"浮生阁的路线,"殷子遥终于侧目,夕阳将她的睫毛染成金色,"不是往这走的。"
墨临愣住了。
人潮仍在流动,推搡着,喧嚷着,将他的青衫撞得歪斜。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像是要被卷回原来的方向——
可他突然笑了,松开她的袖子,转而大步跟在她身侧:"我这不是要跟着你嘛!"
风扬起两人的衣摆,一青一白,在暮色中纠缠又分开。
墨临的声音混在嘈杂中,却异常清晰:"你可一定要记好,三天后来,真的!"
殷子遥没有回答。
她继续向前走,而他跟在半步之后,两人一前一后逆着光,将人潮劈开一道细微的裂缝。
远处钟声又响,惊起满城飞鸟。
*
江家府邸的静室内,一盏青灯幽幽燃着。
江梦端坐在案前,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
茶己凉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出神。
"少爷。"
老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叠文书放在案上。
"这是族中近三年的账目,老爷说请您过目。"
江梦回过神来,温和地笑了笑:"有劳福伯了。"
他翻开账册,一行行数字映入眼帘——
灵矿收入逐年递减,商路被其他家族挤压,甚至连最基本的灵药供给都开始吃紧。
老管家欲言又止:"少爷,族中现在......"
"我知道。"
江梦轻声打断,手指在"冰魄城岁贡"那一栏停了停。
"无极冰川排外,江家因我拜入凌霄宗而处境艰难。"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老管家叹了口气:"老爷的意思是,这次交流大会......"
"我会处理好。"
江梦合上账册,抬眼时眸中水光潋滟,依旧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
"烦请转告父亲,不必忧心。"
待老管家退下后,江梦才微微蹙眉。
他取出玉令,指尖轻点,调出天骄榜最新排名:
1. 墨临,17岁,浮生阁少阁主,风灵根,筑基巅峰
2. 裴寂,17岁,丹帝府剑峰首席,雷灵根,筑基巅峰
3. 苏砚,17岁,丹帝府药峰首席,火灵根,筑基巅峰
......
10. 殷子遥,16岁,冰魄城少主,风灵根,筑基后期
"天赋异禀......"江梦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今日在冰魄城的场景——那个懒散地躺在主座上刷玉令的少女,明明毫无形象可言,却能在瞬间用风刃逼退他的试探。
不可理喻,却也不可小觑。
他原本的计划很简单:
先向冰魄城示好,毕竟江家名义上仍是其附属;再借交流大会之机,与浮生阁或丹帝府搭上线。
哪成想刚回来就遇上殷子情哭诉,又撞见殷子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计划全乱了。
"罢了。"江梦收起玉令,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己深,院中的水潭映着星光,泛起细碎的波纹。
他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月白长袍,水蓝玉佩,一副凌霄宗亲传弟子的派头。
这身份在五大宗是荣耀,在无极冰川却是原罪。
"墨临......"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天骄榜第一,浮生阁少阁主,据说性格跳脱但天赋惊人。
若能得他青睐,江家危机或可缓解。
再不济,还有裴寂和苏砚。
那两位虽不如墨临耀眼,却也是实打实的筑基巅峰,在丹帝府举足轻重。
江梦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离家三年,对无极冰川如今的势力纠葛己然陌生。
只隐约听说西大天骄之间不太对付——墨临与殷子遥曾在论坛对骂,苏砚似乎也嘲讽过浮生阁的功法......
信息太零碎了。
"总要试试。"他对自己说。
指尖凝聚出一缕水灵力,在空中勾勒出明日的行程:
先去浮生阁递拜帖,再去丹帝府求见。至于冰魄城......
水纹幻化出的路线图突然波动了一下。
江梦怔了怔,摇头失笑。
今日一见,殷子遥显然对他印象不佳,还是暂且避开为妙。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夜己深了。
他挥手散去水纹,转身走向内室。
长袍划过门槛,腰间玉佩轻轻一晃,水蓝色的流光转瞬即逝。
静室重归寂静,只有青灯如豆,在案上投下一小片暖黄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