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虓虎低吟

“刚强……不屈。如……九原虓虎。”

陈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岩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被他缓慢而清晰地抛入这充斥着血腥、污秽、死亡气息和跳跃火光的洞穴里。最后西个字,“九原虓虎”,如同西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死寂的血泊之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洞内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吕布沉重滚烫、带着浓痰阻塞的喘息声,甚至洞外风雪凄厉的呜咽声,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屏蔽了。只剩下陈默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沉重地撞击着耳膜,在绝对的寂静中无限放大。

陈默的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岩壁,冷汗早己浸透了单薄的麻衣,此刻被岩壁的寒意一激,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屏住呼吸,右手紧握着冰冷的环首刀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虎口撕裂的伤口和掌心的灼伤传来阵阵刺痛,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死死钉在篝火对面那片被黑发覆盖的面容上。

他在等。等待雷霆震怒?等待冰冷的嘲弄?或者……更可怕的沉默?

吕布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在那片刺目的暗红血泊和污秽之中。庞大的身躯如同崩塌的黑色山峦,散乱的黑发如同浸透血污的裹尸布,彻底覆盖了他的头颅和面容。背上那三道伤口,发亮的暗红色皮肉在火光下触目惊心,粘稠的脓血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洇出,滴落在身下的血泊里,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嘀嗒”声。每一次沉重的、带着浓痰阻塞的吸气,都牵动着身体细微的痉挛,证明着生命尚在顽强挣扎。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覆盖在黑发下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沉重,更令人窒息。他仿佛能感觉到那无形目光的冰冷审视,如同冰锥般刮过他的皮肤,首刺灵魂深处。

就在陈默紧绷的神经即将到达崩溃边缘时——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到极限、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流的、带着浓重痰音和血沫翻涌咕噜声的吸气,猛地从吕布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

“嗬……”

紧接着,他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了一下。覆盖在面容上的散乱黑发,随着这细微的动作,极其缓慢地……向一侧滑开了寸许。

火光跳跃,瞬间照亮了那滑开黑发缝隙下,露出的景象!

那不是完整的脸。只是靠近下颌的一小片区域。沾满凝固血块、泥垢和汗渍的皮肤,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死气。但最让陈默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那片皮肤上,极其清晰地……咧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向上弯曲的弧线!

一个……笑?!

一个虚弱到极点、扭曲到极点、混合着剧痛、濒死的绝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疯狂的……嘲讽和桀骜的笑?!

那笑容只出现了一瞬间!如同黑暗中一闪而过的鬼魅!随即,那滑开的黑发便重新垂落,再次覆盖了所有面容!

“呃……”

一声极其低沉、如同受伤孤狼在喉间压抑的、带着浓重痛苦和极度疲惫的呻吟,从吕布喉咙深处滚出。伴随着这声呻吟,他那艰难昂起的、侧向陈默方向的头颅,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极其沉重地、无力地……重新垂落下去。

“咚。”

一声轻微的闷响,头颅砸回冰冷粘稠的血泊里。散乱的黑发彻底覆盖了一切。

那沉重、滚烫、带着浓痰阻塞和血沫翻涌的喘息声,再次成为洞内唯一的主旋律。只是这一次,那喘息声似乎变得更加微弱,更加飘忽,仿佛风中残烛,在浓重的黑暗和绝望中,摇曳着最后一点微光。

吕布……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睡?或者,是彻底的昏迷?

陈默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如同被骤然剪断的弓弦,猛地松弛下来。巨大的脱力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憋在胸腔里不知多久的浊气,那气息颤抖得不成样子。后背的冷汗被岩壁的冰冷和篝火的暖意交替刺激着,带来一阵阵难受的战栗。

他赢了?暂时?

那个一闪而逝的、扭曲而嘲讽的笑容,如同烙印般刻进了他的脑海。那是什么意思?是对“虓虎”评价的认可?是对他陈默胆量的一种……扭曲的欣赏?还是……纯粹濒死痛苦下的无意识痉挛?

陈默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用一句模棱两可、却又带着某种原始力量感的评价,暂时稳住了这头重伤垂死、却依旧散发着无边凶戾的虓虎。

他靠着冰冷的岩壁,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如同沉重的铅块,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右手灼伤的剧痛和虎口的伤口此刻才清晰地传来,尖锐地刺痛着他的神经。但他连抬起手查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洞外,风雪的咆哮似乎减弱了一些,呜咽声变得悠长而低沉。洞内,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吕布沉重而微弱的喘息声,构成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宁静。

陈默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将身体缩得更紧,试图留住篝火带来的那点微薄的暖意。他摸索着怀里仅存的那块冰冷的硬饼,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粗糙坚硬的触感。这是最后的存粮,也是他活下去的最后一点依仗。

他不能睡死。至少,不能完全睡死。他挣扎着,半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那堆燃烧的篝火,火焰依旧旺盛,暂时不需要添加燃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篝火对面。

吕布在那里,如同一座沉寂的死火山。只有那微弱断续的喘息,证明着火山深处,还有一丝滚烫的岩浆在缓慢流淌,随时可能彻底凝固。

前路茫茫,如同洞外混沌的风雪。活下去,是唯一的念头。但带着这头重伤的虓虎……活下去的希望,又在哪里?

陈默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保持着一丝清醒。耳朵捕捉着洞外的风声,捕捉着篝火的燃烧,也捕捉着身边那沉重呼吸的每一次起伏。

等待。在死亡与未知的夹缝中,艰难地等待。等待着风雪停歇,等待着这头虓虎再次醒来,等待着命运揭晓它残酷而莫测的下一张牌。

时间,在寒冷、警惕和沉重的呼吸声中,缓慢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篝火舔舐新添枯枝的爆裂声,也许是洞外风雪节奏的微妙变化。

就在陈默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中再次模糊、即将沉入黑暗之际——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破碎,仿佛两块被砂轮打磨得只剩下最粗糙棱角的生铁在相互刮擦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如同梦呓般,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死寂的洞穴里响起:

“义……父……”

两个字。沙哑。破碎。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叹息。

却如同两道裹挟着塞外风霜、浸透血腥与背叛的惊雷,毫无征兆地、重重地劈在陈默混沌的意识里!

陈默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义父?!

丁原?!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