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原惊雷

吕奉先!

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塞外风沙与血腥的惊雷,毫无征兆地、狠狠劈进陈默的脑海!瞬间将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紧绷,都炸得灰飞烟灭!只剩下无边无际、震耳欲聋的空白!

吕布!

九原吕布!吕奉先!

那个在虎牢关前独战三英,在濮阳城外杀得曹操割须弃袍,在史书与演义中留下“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赫赫凶名的无双虓虎!那个反复无常、弑父背主、最终被缢杀于白门楼的绝世凶人!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像一个濒死的流民一样,倒在荒野的尸堆旁?怎么会落到被几个无名兵卒追杀、背上挨刀、高烧垂死的境地?!

巨大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恐惧,如同冰与火的狂潮,瞬间席卷了陈默的西肢百骸!他握着刀的手,那因虎口撕裂而颤抖的刀尖,此刻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这个名字本身所携带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重量!

环首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洞穴里久久回荡。

陈默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比洞外的积雪还要惨白。他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岩壁,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站立的东西。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刚刚还闪烁着搏命凶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骇,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伏在地上、狼狈不堪却又散发着无边凶戾的身影。

虓虎!眼前的,不是普通的猛兽,是史书里走出来的、活生生的、能吞噬一切的虓虎!

他救了他?他刚才还用刀指着他的咽喉?他还抓破了他的脖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僵了。他几乎能听到历史车轮轰然碾过的声音,仿佛下一秒,那双冰冷赤红的眼睛就会彻底被暴怒点燃,然后……然后自己就会被撕成碎片!像那些挡在吕布马前不自量力的蝼蚁一样!

洞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篝火噼啪的燃烧声,还有吕布那沉重、滚烫、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喘息。他报出名字后,并未立刻有下一步动作,似乎刚才那三个字也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他依旧伏在那里,左手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鲜血,滴落在尘土里,汇成一小滩刺目的暗红。背上被草糊覆盖的伤口也因刚才的暴怒和挣扎再次崩裂,渗出新鲜的血迹,染红了深绿色的糊状物。

但那双眼睛,那双属于虓虎的眼睛,却如同淬炼过的寒冰,穿透散乱的发丝,牢牢锁在陈默那张惨白失神、写满惊骇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沸腾的杀意,只剩下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审视,一种仿佛在看一只被自己名号彻底吓傻的、微不足道的虫豸般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绝世凶人的倨傲与……疲惫。

时间仿佛凝固了。陈默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冰冷的岩壁前,大脑一片混沌。史书里关于吕布的记载,那些弑杀丁原、诛杀董卓、反复无常、最终被缢杀的冰冷文字,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里。

完了……彻底完了……招惹了这位杀神,比招惹一百个乱兵还要可怕一万倍!

就在陈默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心神,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吕布那沙哑、破碎、带着浓重喘息的声音,再次如同冰锥般刺破了死寂:

“水……”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干渴和虚弱。

水?

陈默猛地一个激灵,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混乱的思绪被这个最简单首接的需求暂时打断。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目光瞬间投向那堆跳跃的篝火,投向篝火边缘那个依旧冒着丝丝热气的破瓦罐!

瓦罐里的水,是他之前烧热准备给吕布降温喂水的,里面还残留着他投入的珍贵盐粒和草药的涩味。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陈默混乱的脑海:他需要水!这是机会!唯一的机会!

陈默的身体动了。他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刀——那在吕布面前毫无意义。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火堆旁,动作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显得无比笨拙僵硬。他一把抓起那个滚烫的瓦罐边缘,粗糙的陶土烫得他指尖一缩,但他死死忍住,用破布垫着手,小心翼翼地端起瓦罐。

瓦罐很沉,水还很烫。陈默端着它,如同端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心脏狂跳着,一步步挪回吕布身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不敢看吕布的眼睛,只敢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和瓦罐里微微晃动的水面。

他在距离吕布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让对方够到水,又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反应空间——如果对方再次暴起的话。他蹲下身,将瓦罐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放在吕布头部前方的地面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瓷器。

“温……温的……” 陈默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几乎不成调。他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乞求,“有……有点盐……和……草药……”

说完,他如同被火燎到一般,猛地向后缩回手,身体迅速后撤,重新紧贴回冰冷的岩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胸而出。他死死盯着吕布的反应,连呼吸都屏住了。

吕布的目光,从陈默惨白的脸,缓缓移向地上那个冒着热气的瓦罐。罐口边缘,深绿色的草渣清晰可见。他喉咙里滚动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吞咽声,那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没有立刻去碰瓦罐。那双冰冷的眼睛,再次抬起,如同实质般落在陈默身上。这一次,目光里除了审视,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东西。是探究?是疑惑?还是……一丝对眼前这少年巨大恐惧和笨拙举动的……玩味?

他盯着陈默看了几息,那目光沉重得让陈默几乎要窒息。终于,吕布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左手的剧痛让他无法使用)。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口,让他眉头猛地一蹙,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滚落。但他强忍着,布满泥污和血痂的右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向瓦罐。

粗大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陶壁。吕布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受那久违的暖意。然后,他五指收拢,极其吃力地将沉重的瓦罐一点点拖向自己嘴边。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

终于,瓦罐口凑到了他干裂染血的唇边。他低下头,如同久旱的沙漠旅人,贪婪地、大口地啜饮起来!

“咕咚…咕咚…”

滚烫的、带着咸涩和草药苦味的液体涌入喉咙。吕布的身体因为吞咽而微微起伏,背上崩裂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疯狂地汲取着这维系生命的甘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滚烫的水顺着嘴角溢出,混合着凝固的血污流下脖颈。

陈默紧紧贴着冰冷的岩壁,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翻涌,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希望?至少,他没有立刻扑过来撕碎自己。

瓦罐里的水很快下去了一小半。吕布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喘息也变得更加粗重滚烫。他松开瓦罐,任由它歪倒在地上,残余的水洒出一些。他抬起头,沾满水渍和血污的脸上,那病态的潮红似乎更深了一些,但眼神却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不再像刚才那样赤红狂暴。

他长长地、满足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和水汽的白雾。然后,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再次缓缓抬起,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重新聚焦在紧贴岩壁、如同惊弓之鸟的陈默身上。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更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命令。

“某……饥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依旧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砸在陈默耳中。

饥了。

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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