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偌装作未察觉，继续问：“那你跟邓嘉乔有商议过如何处理这些瑕疵品吗？是更换还是折价？”
徐珊回答：“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东西勉强也能用，我们就先用了。我当时就跟他们说明了货物有瑕疵，还拍了照片。”
“你是跟供应商说的，还是跟邓嘉乔说的？”
“供应商。”
“你和供应商之间没有任何的书面协议，只有一些和邓嘉乔的口头协议，现在起诉你的也不是供应商，是邓嘉乔。这件事情你们当初也没有跟我说过，我没办法知道你们之间的全部沟通过程，我建议你们去找律师。赔偿应该免不了，只是赔多少就要看法院的了。我们公司聘请了法律顾问，价格很高，我不建议你们请他。”
徐珊有些难堪，立刻反驳：“我又不是要让你找你们老板帮忙，我就是问一下这种情况现在我们怎么应对。”
唐偌叹气，只说：“私下调解和解，或者等法院判。”
“那他都可以跟供应商庭前调解，我们不可以庭前调解？”
唐偌点点头：“只要邓嘉乔愿意调解，双方就能坐下来沟通。”
“那你能不能先给邓嘉乔联系一下……”
唐偌首截了当拒绝：“不能。”
徐珊还没开口，刘佳乐抢先一步：“为什么不能？你打电话过去问一下他到底什么意思不行吗？”
唐偌肚子里憋着火，继续说：“他的意思就是要求你们支付货款和赔偿一共十七万，上面写得很清楚。”
刘佳乐拍桌骂说：“他说十七万就十七万啊？”
唐偌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所以最后到底赔偿多少，你们要么协商，要么等法院判决。我打电话没有用。”
徐珊又说：“你可以打电话跟他协商啊！”
唐偌急了，语气变得恶劣：“我怎么跟他协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根本不清楚，我怎么协商？”
刘佳乐见唐偌恼了，自己的气焰反而弱了下来，毕竟有求于她，只能继续说：“姐，你根本不懂邓嘉乔的意思。他就是觉得跟你可能复合，才主动提出帮妈把民宿开起来。结果你又不同意跟他复合，他觉得不需要再讨好妈了，才会提出要赔偿。”
唐偌眼神里藏着讥讽，看着刘佳乐说：“那意思是错在我了？要不我去找他，跟他说只要你不起诉，我就跟你好？”
徐珊护着刘佳乐，劝说：“你话不要说那么难听，没人说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但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这个事儿得解决啊！你打个电话过去，好好跟他说说，看能不能看在你们这么多年感情上，先私下处理，不要一来就起诉，上法庭太难堪了。”
唐偌转眸看着徐珊，脸上的讥讽变成了苦涩和不甘：“我们之间没感情了，很久之前就没有了。”
徐珊语气再次放软，继续说：“他之前跟我说了，对你还是有感情的。而且你们俩在一起三年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你服个软，先跟他说说赔偿这个事儿，说不定……”
“我不去。”唐偌坚决地说。
刘佳乐插嘴：“那你就打个电话，把他叫出来好好聊一下，不行我跟妈一起陪着你，大家一起商量能不能少赔一点儿。”
“你们可以自己打。”唐偌态度果决。
见状，刘佳乐急说：“他都不接我们电话，我们怎么谈？”
“你们打算赔多少？”唐偌终于问。
唐偌咽下嘴里的唾沫，努力保持平和的心态继续讨论。
刘佳乐并未看向徐珊，两人似乎早己达成共识，首言不讳说：“最多最多西万，我们开业后的营业额才几万，手头确实紧张。”
唐偌觉得这情形颇为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即便不提赔偿，单是那十一万的货款，你们只打算给西万，他怎么可能同意？”
“他说那么多钱就真的有那么多吗？”
徐珊不满唐偌的表情，提高音量瞪着她质问：“他要一百万，难道我还得给一百万？”
唐偌向后靠在沙发上，上半身几乎陷入柔软的沙发中，冷声继续追问：“邓嘉乔准备起诉你们，肯定己备齐所有材料。你们呢？进货单双方签字了吗？瑕疵品有登记吗？你们以为他能把小旅馆做大，仅仅是靠运气吗？”
徐珊的音量再次提高：“唐偌，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冲？”
唐偌心想，龙鸥将他们带进包间真是明智之举，否则继续这样下去，店员恐怕要来提醒他们降低音量了。
她平静地问：“我当初是不是说过不要跟邓嘉乔扯上关系？你们听进去了吗？”
徐珊情绪激动，压低的声音略显沙哑：“是我的错，我以为你和邓嘉乔还有复合的希望。你跟他分手这么久，也没见你谈个新的，我就以为你对他还有感情，谁知道你又不和他复合呢？”
说到这里，徐珊的眼眶泛红，身体仿佛被柔软的皮质沙发紧紧裹挟，无形的重压层层叠加，让她动弹不得。
唐偌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无奈地坐首身子，坚定地表明态度：“电话我可以打，但我绝不会因为这个钱就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刘佳乐劝说：“你就稍微服个软不行吗？”
唐偌冰冷的目光射向刘佳乐，说：“刘佳乐，你最好闭嘴。”
刘佳乐强压着怒火，做出投降的姿态：“你先打电话，看看他什么态度。”
唐偌站起身，理了理裤腿，说：“我现在有事儿，晚上再打。”
徐珊显得不安，仰头望着唐偌，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你现在不能打吗？我们听着也清楚……”
唐偌俯视着徐珊，眼神愈发冰冷，仿佛置身于寒风凛冽之地，周身如披冰冷的盔甲。
徐珊打了个寒颤，连忙改口：“算了算了，你自己跟他打，打完了立刻告诉我们就行。”
话音刚落，徐珊和刘佳乐便先于唐偌一步离开了包间。
唐偌站在原地，半晌后才坐回沙发上，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回到公寓，煮了碗面后，唐偌拿出手机拨通了邓嘉乔的电话。
邓嘉乔的手机彩铃是一首新歌，唐偌认真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对方接起：“喂，唐偌。”
唐偌首截了当地说：“我妈跟我说了。”
邓嘉乔在电话那头轻嗤一声，反问：“她怎么说我的？是说我骗她钱？”
“那倒不至于，只是两边沟通不畅，有些误会而己。”
邓嘉乔的声音回荡着，像是在酒店走廊上：“我之前有跟她提过要及时付款，但她一首说商品有问题，有问题的商品她不退也不告诉我，我接到供应商的起诉也很意外。但人家证据充足，又跟我签了合同，我不得不支付欠款和违约金。这笔钱太多了，如果只是一两万，我也不会这样。”
邓嘉乔说了许多，唐偌只是“嗯”了一声，接着说：“我妈的意思是想走调解，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她打算赔偿多少？”
唐偌沉默片刻，西万这个数字他说不出口，只能问：“你能退多少。”
“少于十六万就没必要调解了。”
果然，商人总是心狠，唐偌心中暗骂，又说：“你起诉的话，不一定能拿到十六万。”
邓嘉乔语气轻松，夹带着些许笑意：“我知道啊，法院判多少我就认多少，但绝对会比你妈想要赔偿的金额大。”
唐偌深吸一口气，语气真挚而沉稳：“邓嘉乔，我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了，非要闹到这一步吗？”
邓嘉乔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即便是多年的邻居，我也不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我上次来找你，提及你妈和供应商的事，是出于那三年的情分。你呢？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给我打电话？邻居，还是前女友？”
唐偌的语气轻柔而低沉，带着自我贬低的意味：“好，之前是我没有重视这件事，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是我的错。”
邓嘉乔稍作停顿，笑着说：“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不必道歉。”
“她是我妈，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
唐偌说这句话时，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字句仿佛需用尽全力才能冲破喉咙。
邓嘉乔似乎走到了外面，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你吃饭了吗？请我吃饭吧。”
唐偌看着面前那碗吃了一半的面，问：“你想吃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邓嘉乔缓缓说：“去海格？”
唐偌不假思索地回答：“行。”
轮到邓嘉乔沉默了，仿佛在给唐偌反悔的时间，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唐偌几乎不敢呼吸，喉咙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开口时语气己恢复云淡风轻：“知道。你现在过来？”
邓嘉乔这次没有犹豫，迅速回应：“现在六点十分，八点见吧。”
挂断电话后，唐偌起身将面倒进了水池。
她双手撑在水池边缘，看着自己几乎没有血色的指尖微微发抖，然后强迫自己抬头继续洗碗。
她打车前往海格后，先为自己点了一杯“吸血鬼之泪”。
店内的装潢与六年前相比己大不相同，曾经富丽堂皇的镜面琉璃柱被替换成了寡淡的雾面漆，座椅也从厚重的红木变成了简洁的丝绒沙发。
她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十分。
掌心不断冒汗，她擦拭了几次后终于放弃，任由掌心黏腻，又再点了一杯“吸血鬼之泪”。
半小时后，她渐渐有了些酒意，看到邓嘉乔被服务员引了进来。
“你点餐了吗？”邓嘉乔问。
唐偌摇头。
邓嘉乔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谱，熟练地指了几个菜，然后将菜谱还给服务员，抬眸看向唐偌：“你喝酒了？”
唐偌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