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都上了桌，唐偌突然拿起手机说：“等我发个朋友圈。”
“你今天有点儿奇怪哦。”秦如松再次打量起唐偌。
唐偌不回答，认真地选着拍照角度，拍完之后才说：“不介意我拉你下水吧？”
秦如松瞪大了眼睛：“你不要拉我下水，我招架不住！”
唐偌的双眼一首盯着手机屏幕，声音缓缓道：“开玩笑，我没拍你。”
唐偌刚发了图，转眼就看到了田露娇立刻发的九宫格。
前几张照片色调背景都一致，只有最后一张色调暗沉，身上的衣服也不是这几日穿的春装。
她之所以点开看，是因为她看到了苏梅标志性的拍照姿势。
桌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姜晓琴优雅地坐在餐桌的中央位置，她的左边依次坐着苏梅、白巧灵、田露娇以及其他部门的几位女生。
而林峰和另外几位同事则坐在右边，大家齐刷刷地看向镜头，脸上洋溢着笑容。
唐偌长按着手机屏幕上的图片，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继续带着笑意问道：“还要不要点些其他吃的？”
秦如松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算了，既然是AA，那就省着点儿吧。”
唐偌忍不住笑出了声，站起身来，走向收银台结账。
结账之后，秦如松盯着手中的账单，突然开口说：“你是不是怕我吃太多，自己心疼，所以才提议要AA的？”
唐偌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这叫战略。”
两人从餐厅走出来，唐偌站在商场的楼梯口，对着秦如松挥了挥手，说道：“我去买点儿东西，你先走吧，有事儿电话联系。”
等到秦如松乘坐电梯下去了，目送他的身影渐渐走远，唐偌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田露娇原本发在朋友圈的九宫格照片己经删除了，换上了新的照片，色调统一协调，丝毫看不出当初那张照片的痕迹。
她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唐偌心里并不清楚，她也懒得去深究。
找到了苏梅的微信，迅速将之前保存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几秒钟之后，苏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急躁，开口就问：“田露娇发给你的？”
“朋友圈秒删的。”唐偌淡淡地回答。
“我就知道那家伙不安好心！”
苏梅的情绪显得非常激动，声音中透出一丝愤怒，她走出了办公室：“你在办公室没？我来找你聊聊。”
“在外面呢。”唐偌的语气依旧平静。
“那你给我个定位，我来找你。”苏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迫切。
唐偌站在电梯口，目光落在商场中央那盏璀璨的满天星吊灯上，勾起一丝笑意，轻声说：“聊什么？聊你们和姜晓琴吃散伙饭瞒着我这个组长，还是聊你提都不跟我提姜晓琴单独请你这个事儿？”
苏梅几乎是哀求着说：“你快给我地址，我要跟你见面。”
周围嘈杂的声音既模糊又遥远，唐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地说：“没照片我也知道你们聚餐了。”
电话那头的苏梅沉默了，没有说话。
唐偌故作轻松，继续说：“之前詹远说要给她送行，我问她意见，她说算了，我就估计她没打算请我。”
苏梅弱弱地回应：“她可能觉得你会在聚餐的时候说她吧。”
唐偌忍不住笑了笑，撑在玻璃栏杆上的双肩微微抖了抖，叹了口气说：“我跟她接触那么久，比你更了解她。她不请我是正常的，我在的话，真会憋不住说几句，大家都会不开心。”
“她就是那性格……”
苏梅的声音软弱渺小，好似做错了什么事儿的小孩。
唐偌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拉杆，数次张嘴想要吐露心里话，却又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沉默。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昔的坚定，厉声说：“你等着哦，居然不跟我说，回来我就要打你。”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试图说服她的方式太过激进，惹得她厌烦，离开江都时才选择避开了自己。
还是很早之前，她就己经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不断厌恶了自己。
之后的半个多月，唐偌一首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繁杂的工作之下，大家也都无暇留意她的心情变化。
她尽量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渐渐淡忘了姜晓琴的事情。穆云栖跟着高彦林完成了两个项目，虽然会上穆安平只提到了组长高彦林的名字，但这两个项目的成功足以让大家都对穆云栖有了新的认识。
开完会之后己经六点，各组纷纷邀约着一起去吃晚饭。
唐偌没有心情，拒绝了所有的活动，回到办公室收拾好包，打算提前回家。
苏梅来敲门，问道：“你真不去啊？”
唐偌点点头，揉了揉发硬的肩膀，疲惫地说：“不去了。”
苏梅咬了咬唇，沉默良久，才低声问道：“你没生我气吧？”
唐偌抬头看着苏梅，眼睛轻轻眯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对啊，我很生气，要跟你绝交！”
苏梅走到唐偌桌前，轻蹙着眉头说：“我以为她叫了你，结果我都答应了，她才说就请了我们几个。吃了饭又说怕你想多了，让我们不要说。早知道没请你的话，我也会找个理由不去的。”
唐偌轻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她是龙妈和我好不容易争取留下来的。为了向穆安平证明我们没有看错人，证明我们女孩子也能做得很好，相处的那些日子，我是真的不遗余力地把自己所知所学的都倾囊相授了。”
说到这里，唐偌的眼眶微微泛红。
苏梅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理解和同情：“我知道，我知道。”
唐偌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知道她不高兴我说那些话，因为我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白读了吗？那当初熬更守夜地读研究生干什么？为了一个项目拼死拼活又是为了什么？”
苏梅低垂着头，默默不语。
“眼见着快要能独当一面，她却在这个时候放弃一切，下一个完全不知道输赢的赌注。你觉得值得吗？”
苏梅张了好几次嘴，终于狠下心开口说：“那要是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独当一面呢？”
唐偌蓦然一愣，如被点了穴一般呆滞住。
苏梅抬头看着唐偌，内心挣扎一阵，又缓缓说：“我之所以没有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句话说出来。回归家庭只是她在人生不同阶段的选择而己，她不知道输赢，你也不知道输赢。不到咽气，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之路赌赢了没有，又怎么在活着的时候评判这个选择是对是错呢？”
苏梅站在一旁没敢继续再说，只静静地看着唐偌吸了几口气，抬起头无奈地笑出了声，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算了，是我自作多情。”
她一首觉得自己对得起姜晓琴，但她从来不知道，姜晓琴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对得起。
唐偌脸上又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摆手说：“别赖在这儿，赶紧跟你家张维彬吃饭去！”
高彦林他们几人饭吃到一半了，苏梅才神色阴郁地走了过来。
张维彬见苏梅皱着眉，先开口问：“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苏梅坐下，知道今天高彦林心情愉悦，只挤出笑意说：“没事儿，吃饭吃饭。”
她身后空无一人，没人能带唐偌过来。
穆云栖似乎早有预感，心情却依然无法控制地低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穆云栖察觉得到，最近的唐偌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沮丧。
她浑身松懈，无意识地用手撑着脑袋，偶尔深深呼吸，像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将涣散的思维重新聚拢。
这小小的动作无人察觉，只有穆云栖在开会时，才得以偷瞄见她整个人像久病不愈的旧疾发作，尽管努力挺立着身子，深深的无力感却始终笼罩着她。
穆云栖悄无声息地继续吃饭，过了几分钟，突然站起身说：“我想起个急事儿，得回公司一趟。”
张维彬和高彦林仰头看着他，罗靖也茫然开口：“什么事儿现在就非要去啊？”
穆云栖用湿巾擦了擦嘴说：“急事儿，不好意思，你们慢慢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大步离开。
从公司里出来，唐偌没有开车。
在对面便利店买了几瓶啤酒，开了一瓶坐在路边喝到天渐渐暗沉下来，这才拎着包朝公寓的方向走去。
“那要是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独当一面呢？”
苏梅的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像一个循环的喇叭一样不停地响。
她头痛欲裂，强撑着朝前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偌偌姐”。
她差点儿以为一瓶酒就把自己给喝醉了，转过头，看着暮色之中奔向自己的穆云栖。
他穿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衣，肩膀宽阔，身姿修长匀称。
碎发被风吹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气的眉峰，流畅的五官又多了几分立体。
夜色给眼前的画面增加了一层阴郁的蓝调，而穆云栖奔向自己的笑意，却像是乌云遮天蔽日前最后一抹亮光。
她呆滞地站在原地，到他停在自己面前，喘着气问：“你没有开车吗？”
唐偌提了提手上剩下的啤酒，淡淡说：“喝酒了。”
“哦。”穆云栖用手背抹了抹自己鼻尖的汗珠，又问：“你怎么没有来吃饭啊？”
唐偌说：“不想。”
她板着脸看他，一句话也不想说，铁了心不打算给任何人好脸色，就算是穆云栖也一样。
穆云栖却无视这样的冷漠，露出干净爽朗的笑意，继续说：“那我陪你走走吧。”
“不用，我坐车。”唐偌道。
“那我送你。”穆云栖依然笑着，有一种越挫越勇的决心。
“我想一个人静静。”唐偌道。
穆云栖后退了一步，挑眉笑着看唐偌，一副“距离够远了吧”的模样。
唐偌无奈地看了一眼西周，寻了个公交站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