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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挣扎和不被理解

南京的空气似乎没那么刺骨了,李静的心也跟着回暖了一点。她能独立操作的活儿渐渐多了些——虽然依旧是药水助理的份,给客人卷发杠时手指偶尔还会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但至少,不再是只配打扫卫生和看头模的影子。

那天下了晚班,拖着疲惫却充实的身子回到出租屋,李静刚拧开那盏瓦数不高的灯,泡上带来的最后一点面条,搁在床头柜上的旧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是“爸”的名字,一瞬间,她心里那点暖意凝固了。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努力让声音显得轻快:“喂,爸?”

“静妮儿!”父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少了平日的问候,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听得见呼吸声的沉重,背景音里还隐约夹杂着母亲低声的絮叨。“你搁南京……到底在干啥?!” 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锤子砸过来。

李静心里“咯噔”一下,抓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我……在美发店啊,学徒,学手艺……”

“学手艺?!啥手艺?!给人洗头?给人卷毛毛?还是整天弄那五颜六色的药水?!”父亲的语气焦躁又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你舅从南京回来,都跟我们说了!说你就干那种伺候人的营生!妮儿啊,你好歹是正经人家闺女,咋就去干那种活?在老家人眼里,那就是三教九流,说出去难听死了!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烂!”

每个字都像是烧红的钉子,钉进李静的耳朵里。她能想象父亲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母亲在旁担忧抹泪的样子。舅的闲话、家乡熟人的指指点点、父母难以承受的“脸面”压力,通过这冰凉的电磁波瞬间将她包围、挤压。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试图辩解,声音却堵在喉咙里。

“不是那样是哪样?!”父亲粗暴地打断她,不容置疑地命令,“赶紧辞了!瞎耽误工夫!你大姨夫县里的厂子缺记账的,你初中文化够用了,安安稳稳坐办公室,多好!要不,就去镇上帮你三婶看摊子卖干货,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守着家也踏实!你一个女娃家,跑那么远图啥?就图给人低头哈腰?!咱老李家丢不起这个人!”

“是啊,静妮儿……”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插了进来,贴着听筒哀求,“听你爸的,回来吧!啊?那活儿累不说,手泡药水都泡粗了,以后咋嫁人?在外头人不生地不熟,爹妈这心天天揪着,睡不着觉啊!回来,啊?妈求你了……”

电话这头,逼仄出租屋的寒意仿佛瞬间渗回了骨髓。李静听着电话那头父母混合着焦灼、失望、命令和恳求的声音,看着桌上那碗己经冷掉的面条,胃里堵得发酸。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但泪意刚涌上,一股更强烈的倔强就把它硬生生压了回去。那是对自己选择被全盘否定的屈辱,对努力被轻视的委屈,还有……一种不能被理解的孤独。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首钻肺腑。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机壳的塑料里。

“爸,妈……”她的声音有些抖,但努力地稳住,“这工作,是服务人,但不是低人一等!我靠自己的手学本事,赚干净钱!累?是累!指甲泡白了,腰也酸胳膊也疼,可那是我该吃的苦!”她的声音渐渐提高了,像是在反驳千里之外的成见,又像是在坚定地说给自己听:“大城市怎么了?我就是要在这学门安身立命的手艺!我喜欢看头发变了颜色有了形状,客人满意笑着走的样子!”

她不管那边父亲是否要再次打断,语速加快,几乎是喊出来:“帮亲戚看摊子是轻松!坐办公室听上去是体面!可那不是我要的!我就想学这个!我就乐意跟头发打交道!累点怕啥?它能让我在南京活下去,学出来,它就是正经本事!”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父亲粗重的呼吸声和母亲压抑的抽噎,沿着电流清晰地传来。

“你……”父亲的声音哑了,带着一种无力回天的疲惫和顽固,“犟死你个妮子!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那地方,那活计,配不上我老李家的闺女……”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那份根深蒂固的轻蔑和失望,沉甸甸地压在李静心上。

电话被重重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单调而空茫。

李静像被抽干了力气,缓缓放下那被捏得发烫的手机。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床沿。出租屋死一般寂静,窗外的城市灯火隔着廉价的窗帘映进来一点模糊的光。

手背上,因为白天操作药水还有些粗糙发红。她低下头,看着这双被父母嫌弃“泡粗了”的手。

她慢慢地抬起手,没有像往常那样心疼地用护手霜擦拭保护,反而倔强地用指尖,细细地、一遍遍地着那些薄茧和磨损的指节,仿佛在确认一种不容置疑的印记。

眼角终究是了,但她没有抬手去擦。那不是因为软弱,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淬入冷水时腾起的倔强水汽。父母的叹息和失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此刻,那在头皮毛孔间游走的梳齿、在发丝间弥漫的软化剂的气味、在指尖缠绕打卷的冷烫杠……所有这些触觉和嗅觉的记忆,混合着客人镜子里满意一笑的瞬间,都在这潮湿的、带着压力的空气中凝聚了起来,坚硬如铁。

她没有后悔。那份委屈和孤独,最终都被掌心的粗糙真实地碾磨成了一种沉甸甸的确定。

李静擦掉眼角那点倔强的湿意,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陪伴她最久的“战友”——依然顶着乱糟糟假发的头模身上。她站起身,没有吃那碗凉面,径首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尖尾梳。

灯光下,指尖触碰假发的冰凉触感传遍全身。一下,两下……梳开那纠缠的发丝。此刻梳头的动作不再有白天的惶恐,反而充满了某种宣战般的镇定。父母的责备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可这方寸之地间,只有梳齿划开发丝的簌簌声,和她低低的、却无比清晰的自语:

“这活儿,我干定了。再难听的话,再粗的手,也磨不掉它了。”

窗外车流奔涌的轰鸣模糊地传来,像是城市深处亘古不变的脉搏。这双手或许永远无法被家乡的传统认同,但它们,己经在这个冬夜,在这盏昏暗的灯下,在廉价假发粗糙的纹理里,清晰地抓住了属于自己的、滚烫的光源。指尖上的茧,成了她对抗整个世界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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