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宿舍走廊的灯还没亮透。
南知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背包里装着昨晚熬夜完成的色粉画。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一缕灰蓝色的晨光,照在他手腕的红绳上一褪色的旧绳结,和颜以安那条一模一样。
楼梯拐角传来脚步声。
“又没吃早饭?”颜以安拎着豆浆和蒸饺站在下一层台阶,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卫衣,领口露出一截锁骨,上面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刚洗过脸。
南知寻下意识把画往包里塞了塞:“……起晚了。”
“撒谎。”颜以安把早餐塞进他手里,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茧—那是长期握笔磨出来的。
豆浆杯壁上凝着水珠,顺着南知寻的手指滑下去,颜以安突然伸手接住了那滴水。
走廊灯“啪”地亮了。
初秋的校园还残留着暑气。他们抄近路穿过美术楼后的银杏林,枯黄的叶子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妈昨天半夜打电话,”颜以安突然开口,“问我要不要带你去老中医那儿把脉。”
南知寻差点被豆浆呛到:“为什么?”
“说你画里的颜色肝气郁结,她非说紫色调太重的人肯定熬夜。”
颜以安踢开一颗石子,“不过她倒是夸了你用银箔的主意,说像她年轻时打的耳洞。”
一片银杏叶落在南知寻肩头。颜以安伸手拂开时,指节蹭到了他的耳垂。两人同时僵了一下。
“到了。”颜以安在美术楼玻璃门前停下,“下课别跑,沈熠之说要拍你当作业素材。”
南知寻看着他毛衣后领上没抚平的褶皱,突然很想用色粉把那道折痕画下来。
…
教室里,南知寻把画交上去的时候,教授正在批改上周的素描作业。
“色粉?”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从画板上抬起,“我布置的是石膏像,你交的是……”
画纸上,颜以安的疤痕被南知寻改造成了一条流淌的星河,银箔碎片在赭石色的裂缝里闪烁,像是有人把星光碾碎,撒进了伤口。
教授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有意思。”
他用指尖点了点那道“星河”,“你跳出了复制现实的框架,把伤痕变成了可能性,这比大卫像难画多了。”
南知寻攥紧了画板边缘。
“不过,”教授话锋一转,“你用的褐红色太沉,银箔又太亮,对比太强烈,反而显得刻意。”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盒色粉,“试试这个,矿物颜料,颗粒更细,能画出刚愈合的疤那种质感。”
南知寻接过色粉盒,掀开盖子一里面缺了一格褐红色。
和颜以安给他的那盒一样。
下课铃响时,颜以安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妈刚又催了一遍,”他的声音混着画室外的嘈杂,“周六早上九点,她让司机来校门口接我们西个。”
背景音里,沈熠之正在哀嚎:“能不能改下午?我约了助教姐姐拍晨光樱花!”
“不行,”颜以安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妈炖了汤,中午必须喝到。”
南知寻听见电话那头沐迟白轻笑了一声:“殷阿姨的十全大补汤,喝一口能续命三天—知寻,你做好心理准备。”
挂断电话后,南知寻盯着手机屏幕发呆,首到教授敲了敲他的画板:“色粉用得好的人,要么极度理性,要么极度感性。你是哪种?”
南知寻抬头,发现教授正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绳。
那条和颜以安一模一样的、褪了色的旧绳子。
“我不知道。”他轻声说。
教授笑了笑,把色粉盒推给他:“带回去用吧,下周告诉我答案。”
……
下课铃一响,沈熠之就举着相机冲进画室,镜头首怼南知寻的脸:“别动别动!保持这个表情!忧郁美少年在夕阳下沉思一绝佳素材!”
南知寻下意识抬手挡脸,却被沈熠之灵活地绕到侧面:“我们摄影课作业要交‘校园生活纪实’,你就当帮兄弟一把!”
他咔嚓连按快门,“对,就这个被骚扰但懒得反抗的眼神,特别有故事感!”
颜以安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车钥匙:“你确定教授想看的是‘校园生活’而不是‘校园霸凌’?”
“这叫艺术创作!”沈熠之转身把镜头对准颜以安,“来,校草大人也贡献个侧脸一”话没说完就被颜以安用素描本盖住了镜头。
沐迟白慢悠悠地从走廊晃过来,往沈熠之相机屏幕上瞥了一眼:“构图太满,光影太平。”
“沐老师您行您上啊!”沈熠之哀嚎。
南知寻趁机拎起书包往外走,却被沈熠之拽住手腕:“等等!最后一张!”他突然把相机塞给沐迟白,“老沐你手稳,帮我拍个西人合影!”
夕阳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斜切进来,把西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
沐迟白举起相机时,沈熠之突然跳起来勾住南知寻的肩膀,颜以安在画面边缘轻笑,而南知寻猝不及防被拽得踉跄,定格瞬间恰好撞进颜以安抬起的视线里。
“完美!”沈熠之抢回相机检查成果,“这张就叫《论学霸们如何被摄影天才逼疯》…”
颜以安抽走相机删照片:“驳回。”
南知寻看着他们闹,忽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扬了起来。
……
晚上十点,南知寻回到宿舍时,颜以安正坐在他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空药盒。
氟西汀的铝箔板,十二格全空。
“沐迟白说得对,”颜以安头也不抬,“突然停药会反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板新药,“我问了校医,换了这个,副作用小一点。”
南知寻没接,而是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素描本:“你今天数药格了?”
颜以安的手指顿了一下:“习惯。”
南知寻翻开素描本,里面全是速写。颜以安弹钢琴时绷紧的手腕、打篮球时汗湿的后颈、趴在课桌上睡觉时的发梢。
最后一页是昨天的色粉稿,那道疤痕上的星河旁边多了一行小字:
“伤口是光进入你内心的地方。”
颜以安突然站起身,把药板塞进南知寻手里:“明天见我妈,别紧张。”
“我没紧张。”
“那你为什么在画我?”颜以安指了指素描本,“从初三开始,你画了我不下两百张,却从来没给我看过。”
南知寻合上本子:“练习而己。”
颜以安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