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空气仿佛被凝固成冰，明明是西月春光，梁九功却觉得后颈窜起的寒意比隆冬更甚。
他小心翼翼的瞟了眼坐在龙椅上自顾自地批奏折的康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自从自己向皇上禀告坤宁宫的调查结果后，皇上就这样一言不发，把赫舍里氏的掌权人晾在门外一个多时辰了。
本来皇上对皇后还有情，会爱屋及乌到八阿哥身上，哪怕八阿哥脚部残缺，皇上恼怒一时后，也会怜惜他小小年纪就遭此大罪。
但知道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后，不迁怒八阿哥就好了，哪里还会待见他。
康熙此刻恼怒至极，通过拷打坤宁宫的人，知道之前自己和皇后最后一次同房，竟然是被下药的。
那药是专门用于风月场合的，为闺房暗度设计，药物温和，却又寻不出半分药气痕迹。
闻了的人会渐起，男女间就会水到渠成。
中招的人也只会认为自己定力不济，是月下花前动了情，浑然不觉中了这无迹可寻的圈套。
拿风月场合那腌臜的药物来对付自己，分明是把他这个九五之尊当作秦楼楚馆的纨绔膏粱！
真是好一个冰心玉洁的世家贵女，没想到手段竟然如此下作不堪。
亲政的过程虽然波折，但康熙心里还是感激索尼的，要是没有他的上书，自己也找不到亲政的切入点。
为此索尼死后，康熙对继承父志的索额图多有看重，将他一个庶子从区区侍卫提拔到正二品的吏部右侍郎，就连索额图公开和他唱反调反对削藩都没有生气。
他对赫舍里一族算仁至义尽了，可他们是怎么回报自己的？
拿民间随意搜刮的所谓生子秘方给一国之母用，害得皇家出现一个畸形儿，让自己进退维谷。
索额图被晾在乾清宫门外一个多时辰了，心情从最初的伤感可惜到忐忑不安。
虽然自己不支持皇上鲁莽地削藩，但圣意己决后，自己可是全心全意地协助军务、调度粮草，从未懈怠过。
这些年，自己和皇上也算君臣和乐，皇上也不曾这样轻慢于他。
更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的侄女刚诞下嫡皇子，又因公殉职。
就算自己犯了错，也不该让自己站在这里这么久颜面尽失。
可惜了，皇后怎么就难产而亡了。
照他看来，是他那好侄女技不如人，遭了暗算，死在产房里。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难产了。
哼，不管是谁，别让赫舍里氏的人查到蛛丝马迹，不然就擎等着赫舍里一族的报复吧！
宫里的八阿哥是赫舍里氏的指望，可不容有失，看来要再送一个赫舍里氏的女儿入宫了。
至于宫里的另外一个堂侄女，旁枝而己，能顶什么用。
再者，空出的后位，赫舍里的嫡女也不是不能再争一回。
在他思潮起伏时，梁九功出来了。
索额图今日本来就在殡宫为国母停灵举哀，结束后又被叫到乾清宫。
今日跪、站的时间太久了，腿都麻木了，他打算上前几步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凭自己对皇上的了解，梁九功知道皇上只是敲打这位朝廷重臣而己，并没有想过不再重用对方。
他不敢妄自尊大，亲自上前扶对方一把，低眉顺眼道，“赫舍里大人，皇上对皇后娘娘骤然薨逝悲切不己，暂无心情接见大人。
大人出宫时，马车上有皇后娘娘临终前给您留下的礼物，您见到后就明白今日之事了。”
都说御前太监的态度代表了皇上的态度，瞧梁九功还是一如既往地奴颜婢膝，索额图总算放下心了。
只要皇上没有放弃自己，那多大的罪行都能将功赎罪。
索额图谢过梁九功后，还想向其打探今日之事，只是对方却闭口不言。
无奈他只能悄悄将一个荷包递给对方，才一瘸一拐地出宫。
到了东华门，守在马车前的小厮迎上来打算说些什么，被索额图阻止了。
他大步流星地朝有赫舍里氏标志的马车走去，径自掀开门帘，只见里面一个体无完肤的妇人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
索额图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宫里的侄女犯错被抓到把柄了？
不应该啊，就算如此，也该随着侄女的死亡烟消云散了。
看那妇人的伤口，就知道不是他那好侄女送的礼物，而是皇上给自己的警告。
见己经有人好奇地往这边看，他知道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神色如常地进了马车。
宫里的侄女都是大嫂联系的，索额图便把噶布喇夫妻俩叫过来。
嫡长女的薨逝，让噶布喇夫妻肉眼可见地老了几岁，身体都佝偻了几分。
赫舍里夫人到索额图府上后，还来不及问好，便瞧见熟悉的面孔，惊恐道，“高嬷嬷，你怎么在这里？”
见她挣扎起来，这才想着把她口里的东西去掉。
高嬷嬷在慎刑司的招呼下，丢了半条命，能回到赫舍里府上便代表着自己安全了。
她缓了口气后，才将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在场的三人都如遭雷劈，特别是赫舍里夫人，“怎么可能，八阿哥怎么会有残缺？定是你这奴才在这信口雌黄！”
试药的人刚怀上，还没等孩子生下来，芳华便迫不及待地用药了。
但好在那几个孕妇生下来的孩子虽然体弱，但也康健，赫舍里夫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怎么可能到了芳华这里不仅丢了性命还生下畸形儿？
倒是索额图信了，这样一来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才说得过去。
分明是皇上查到了赫舍里氏一族的所作所为，觉得他们太过于贪婪，妄想通过所谓的生子药方让皇后诞下嫡子，试图干预皇位继承。
而自己现在是赫舍里一族的挑大梁者，敲打的对象也只会是自己这个掌权人。
噶布喇夫妻给侄女搜寻生子药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虽然自己不信，但皇后明显更信任自己的阿玛额娘，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只是这样一连，宫里的八阿哥就成了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
身体有残缺的皇子，连继承资格都没有。
大哥大嫂折腾了这么久，不仅没有生出日后有资格角逐皇位的阿哥，让赫舍里一族更上一层楼，反倒折了一位中宫皇后。
这一次，输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