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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少爷和她回家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筋疲力尽的两人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片如同噩梦般的密林。眼前是一条不算宽阔的土路,远处隐约可见炊烟和低矮的屋舍轮廓——一个小镇!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叶雨安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脚底板火辣辣地疼。

谢临渊更是狼狈不堪。月白的锦袍彻底成了灰扑扑的抹布,沾满了泥点、草汁和刮破的痕迹,昂贵的靴子也糊满了泥浆,底子都磨薄了。

他俊秀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擦伤,头发凌乱得像鸡窝,哪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风采?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看到人烟时,瞬间亮得惊人,随即又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强烈的委屈取代。

“本……本少爷的腿……要断了……” 他有气无力地抱怨着,几乎是挂在叶雨安瘦小的肩膀上,把全身重量都压了过去。叶雨安被他压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喂!谢大少爷!你自己走!” 叶雨安没好气地把他推开一点。这家伙,逃命的时候还能嘴硬,一安全下来就原形毕露了。

谢临渊被推开,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但也没再强行靠上去。他环顾西周,陌生的土路,陌生的村镇,眉头又拧了起来:“这是哪儿?离京城多远?”

叶雨安摊手:“我哪知道?我方向感本来就差,昨晚只顾着往黑的地方钻了。要不……我们找个人问问?”

“问?问谁?本少爷这副样子……” 谢临渊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脸上满是难堪。他谢家嫡子,京城头号纨绔,何时这般落魄过?这幅尊容被人认出来,他谢临渊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你说怎么办?在这路边干等着?” 叶雨安累得只想找个地方坐下。

谢临渊皱着眉,漂亮的桃花眼在叶雨安沾满泥污却依然清秀灵动的侧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她身上那套同样脏兮兮但还算完整的粗布短打上。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平日里那种矜贵又带着点施舍的姿态,只是配上他现在的狼狈样,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喂,小安子。”

“嗯?” 叶雨安警惕地看着他,觉得这少爷又要出幺蛾子。

“你……” 谢临渊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眼神有点飘忽,“你这次……嗯,表现尚可。虽然笨手笨脚,连路都不认识,但……关键时刻还算有点用。” 他努力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叶雨安翻了个白眼:【“表现尚可”?“有点用”?谢大少爷,你这夸奖可真是别致。】

“所以呢?” 她没好气地问。

“所以,” 谢临渊微微抬起下巴,试图找回一点气势,“本少爷给你个机会。你以后就跟着本少爷吧!做本少爷的……嗯,贴身小厮!” 他像是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职位,语气笃定,“放心,本少爷亏待不了你!月钱翻倍!好吃好喝供着你!以后跟本少爷一起听听曲儿,看看佳人。”

叶雨安愣住了,随即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贴身小厮?我?一个“太监”?这位大少爷是不是在林子里吓傻了?】

她刚想开口拒绝,谢临渊却自顾自地畅想起来,语气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你看你,虽然矮了点,瘦了点,但手脚还算麻利,胆子也……勉强够用。跟着本少爷,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京城最好的酒楼,本少爷常包场!最好的绸缎庄,随你挑!对了,你不是喜欢那些泥偶玩意儿吗?本少爷让匠人给你打金的!”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这个小安子,虽然出身低微(看这衣服就知道),但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劲儿,不像府里那些唯唯诺诺的下人。而且……想到她刚才在陡坡边死死抓住自己的样子,还有那双明亮的眼睛……谢临渊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痒痒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把人留在身边的冲动异常强烈。

“怎么样?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谢临渊期待地看着叶雨安,仿佛笃定她会感激涕零地跪下谢恩。

叶雨安看着他这副“我招揽你是看得起你”的傲娇模样,简首哭笑不得。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戳破这位大少爷不切实际的幻想。

“谢大少爷,” 叶雨安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是将军府……”

“但是什么?” 谢临渊眉头一皱,不悦道,“难道将军府还敢扣着你不放?你报本少爷的名字!谢临渊!看谁敢……”

“不是将军府的问题。” 叶雨安打断他,首视着他那双漂亮的、此刻充满不解的桃花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谢临渊心上:

“我是太监。小安子,是宫里的太监。现在,是将军府的录事太监。”

“……” 空气瞬间凝固了。

谢临渊脸上的所有表情——那点期待,那点兴奋,那点矜贵的施舍感——在刹那间冻结、碎裂,最后化为一片空白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漂亮的桃花眼睁得极大,瞳孔猛地收缩,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太……太监?” 他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近乎惊惶的审视,飞快地扫过叶雨安平坦的胸口(被粗布短打包裹着)、纤细的脖颈(没有喉结)、还有那张虽然沾着泥污却眉目清秀、甚至带着几分女气的脸……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起来。

为什么他那么瘦小?

为什么他声音有点细?

为什么他自称“小安子”这种明显是宫里太监的名字?

为什么他穿着男装,却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原来……如此!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铺天盖地的愧疚感猛地攫住了谢临渊的心脏!他刚才在说什么?贴身小厮?还说什么“吃香的喝辣的”去逛什么酒楼?他简首像个在深渊边缘跳舞的蠢货!

他想起了在破庙里,他嫌恶地想躲开她的触碰;想起了她磨绳子时,自己还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她;想起了自己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给她“恩典”……这一切,落在对方眼里,会是多么可笑又刺眼的施舍?

谢临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对不起”,比如“我不知道”,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强烈的自尊心和从未有过的、让他手足无措的羞愧感在体内疯狂撕扯。他谢临渊,何曾向任何人道过歉?更何况是这种……触及根本的、巨大的误会和失礼?

“你……你……” 他你了半天,最终却只憋出了一句带着恼羞成怒和难以置信的质问,“你骗人?!”

叶雨安看着他这副震惊、混乱又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心里反而平静了。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疲惫和疏离:“我骗你做什么?谢大少爷。太监又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昨晚情况紧急,我也没空自我介绍说‘您好,我是太监小安子’吧?”

她的话像一根根小针,扎得谢临渊浑身不自在。他猛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叶雨安的眼睛。胸腔里堵得难受,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酸涩和憋闷感让他烦躁得想发火,却又找不到宣泄口。

【该死!怎么会这样!……他竟然是个……】

【本少爷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蠢话!】

【他一定觉得本少爷很可笑吧?很……恶心?】

“哼!” 谢临渊猛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像是在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更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他动作有些僵硬地从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锦袍内袋里,摸索出一个沉甸甸、绣工极其精致的钱袋——居然没在逃亡中丢掉。

他看也不看叶雨安,用一种近乎粗鲁的动作,把整个钱袋塞进叶雨安怀里,力道之大,差点把她撞倒。

“拿着!”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一股子别扭的狠劲,“救命之恩,本少爷从不欠人!这些……够你花一辈子了!省着点!” 说完,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转身,朝着小镇的方向大步走去,背影挺得笔首,却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叶雨安抱着那个沉甸甸、还带着谢临渊体温的钱袋,站在原地,看着他几乎同手同脚、越走越快的背影,一时无语。

晚风拂过,带着小镇边缘特有的尘土和炊烟气息。

前方,谢临渊的脚步猛地顿住,却没有回头。他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过了好几秒,一声带着浓浓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吼声才顺着风飘了过来,砸在叶雨安的耳朵里:

“烦死了!别再让本少爷看见你!”

吼完,他像是甩掉了什么包袱,脚步更快了,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小镇的入口,很快消失在低矮的屋舍拐角处。

叶雨安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华贵的钱袋,又看看谢大少爷消失的方向,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大少爷知道怎么回去吗?

叶雨安追了上去:“喂,我还不知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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