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巷子里只剩下叶雨安粗重的呼吸声和风吹过杂物堆的呜咽。
赵凛沉默着。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叶雨安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束胸勒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蛊毒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几乎能预见到赵凛冰冷的下令:
【拿下!验明正身!】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赵凛的目光在她紧抱的包袱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瘦小身躯。
谢临渊那小子混账,行事乖张,他的话未必可信。眼前这小太监虽然可疑,但眼下更重要的是……他想起昨夜书房案上那份关于北境细作活动的最新密报,以及叶雨安在整理卷宗时偶尔流露出的专注眼神(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强忍困倦)。
“擅离职守。” 赵凛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并未提及惩罚,“东西拿来。”
叶雨安一愣,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衣服。” 赵凛言简意赅,朝她伸出手。
叶雨安的心猛地一沉!【他……他要看衣服?难道……】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这衣服买得如此蹊跷,尺寸如此怪异,赵凛只要打开一看,再联想到谢临渊的话和她身体的变化……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不敢违抗。她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个装着粗布衣服的包袱递了过去。指尖冰凉。
赵凛接过包袱,入手是粗糙的布料质感。他并未打开查看,只是随意地掂了掂,目光却锐利如刀,再次落在叶雨安脸上,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
“你身上有血腥味。”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叶雨安耳边!
叶雨安浑身剧震!【他发现了?!是昨晚蛊毒发作……还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束胸勒得太紧,胸口闷痛,加上极致的恐惧,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是……是小的……月事”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一个最不可能、却也能解释“血腥味”的理由。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绝望涌上心头!对一个“太监”来说,这简首是自寻死路!
【叶雨安,你疯了?!太监怎么会来月事!】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赵凛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同两把冰锥,首刺叶雨安!他身后的两名亲兵也明显露出了错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叶雨安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立刻死去。完了……全完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赵凛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并未转化为实质性的杀意或进一步的逼问。他盯着叶雨安那张因极度恐惧和羞耻而惨白如纸、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荒谬!” 赵凛冷斥一声,语气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对太监说出这种话的荒谬感和不耐。他似乎将这归结为叶雨安被惊吓过度后的胡言乱语,或者是某种底层太监特有的、难以启齿的隐疾托词?
毕竟,一个太监有“月事”,这本身就是天方夜谭。
他将那包袱随手丢给身后一名亲兵拿着,不再看叶雨安,转身道:“回府。书房尚有大量卷宗待理,不得再行擅离。”
没有惩罚!甚至没有追问那血腥味的具体来源!
叶雨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如同从地狱边缘被拉回,双腿发软,全靠意志力强撑着才没有瘫倒。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赵凛那一声“荒谬”背后蕴含的深意,也顾不上那被收缴的衣服,只是如同提线木偶般,踉踉跄跄地跟在那名拿着包袱的亲兵身后,走出了那条差点成为她葬身之地的阴暗小巷。
赵凛走在前面,步伐沉稳。他并未回头,但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那个失魂落魄、仿佛随时会倒下的小小身影。
更让他留意的,是刚才那瞬间捕捉到的、叶雨安眼中一闪而过的、绝非普通太监该有的某种……属于女子的羞愤欲绝?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需要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眼下,北境的暗流比一个小太监的古怪更重要。他需要她回去,继续待在书房里。或许,在那些卷宗深处,能发现更多端倪?或许,她自己会露出更大的破绽?
那个包袱……他瞥了一眼亲兵手中的粗布包裹。
叶雨安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束胸勒得她呼吸困难,小腹的胀痛和蛊毒的隐痛交织在一起。
她不知道赵凛信了多少,又怀疑了多少。她只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危机,远未解除。
回到将军府那森严的后门,穿过熟悉的回廊,叶雨安如同行尸走肉。当赵凛带着亲兵走向前院,只留下一个冰冷的“速去书房”的背影时,叶雨安才如同虚脱般,几乎是爬着回到了自己那间简陋、靠近后巷的偏房。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叶雨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明显短小紧绷、几乎勾勒出胸廓曲线的旧太监服,又想起被赵凛亲兵收走的、那两件寄托了她最后希望的肥大粗布衣服……
“嗬……嗬……” 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
【怎么办……衣服没了……解药只剩三天……赵凛他……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都怪谢临渊那个蛇精病……】
黑暗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