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捆麦子堆到场院上，里正亲自带着大秤过来。
秤砣起落，数字报出来时，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更大的惊叹。
“西石，整西石！”大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两亩盐碱地……真打出西石粮了？”有人不敢相信地确认。
“千真万确，你们自己瞧瞧这秤杆。”里正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要不是还要维持一村之主的威严，他恨不得跳起来绕村子跑上三圈。
有粮食就能交上税，能安稳度过山南府漫长的冬季。
“大伙儿加把劲，争取早些把地收了，正好还能赶上梭子蟹丰收，咱们都能吃顿、赚些好的！”
往年收麦子时大家伙儿可没下海的心情，粮食不够铜板来凑，谁家都没闲钱跟船出海。
里正这一口鸡血打得是相当到位，众人纷纷响应，兴高采烈地投入到收割之中。
不过，喜悦很快被新的难题冲淡了。
往年麦子少，脱粒这项工作，大多依靠人工摔打摔打，也有的借助简单的工具，一家齐上阵，几天便能完工。
今年倒是迎来了甜蜜的烦恼，家家户户盐碱麦都丰收，麦粒，人工摔打脱粒又慢又累，眼看着金灿灿的麦子堆成山，脱粒的速度竟然跟不上了。
“哎呦，这得摔打到猴年马月去。”一个汉子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旁边是成堆的小麦，看着是真高兴，不过也是真愁人。
正发着愁，秦默推着一台怪模怪样的机器到了村中的晒谷场。
那机器主体是个长方木框，上面固定着一排排由细金属链条连接的活动木条，乍一看着实瞧不出用途来。
“楚二，这是啥家伙什？”汉子好奇地围着机器，转圈看了又看。
“链枷打谷机，”秦默言简意赅。
众人懵逼：“什么咕咕鸡？”
秦默一时语塞。最后还是沈攸禾及时赶到，跟大家解释了这机器的用处。
“这东西是用来给粮食脱粒的，只需要转动这个轮子，哪怕是两个七八岁的孩童，也能轻松给麦子脱粒。”
一边说，她一边抱了一小捆麦子过来。接着麦穗朝下搭在木框上，秦默抓住木框一侧的手柄，轻轻摇动起来。
“咔哒，咔哒，咔哒……”
随着手柄转动，那些连着链条的木条开始规律地上下拍打麦穗。
紧接着，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麦粒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从麦穗上脱落，瞬间就铺满了木框下的簸箕。
王婶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老天爷，这就脱完了？”
沈攸禾一鼓作气，咯吱咯吱脱了五捆麦子，麦粒多到一个簸箕根本装不下。
“这么快？”
崔婆婆也不敢相信，凑近簸箕，抓起一把金黄的麦粒。
“这点功夫，平常连一捆麦子都没摔完！”
其实还有更省力的，便是沈攸禾空间里的电力脱粒机，首接连摔打的步骤都省下了，可惜景朝没电。
这神奇的一幕迅速传遍了全村。接下来的日子，链枷打谷机无疑成了全村最抢手的物件。
“沈妹子，机器晌午能轮到我家不？”
“都排队都排队，我家场院麦子堆得山高了！”
“我家能先来吗，就这几十捆，很快的！”
今年的双溪村，挨家挨户的粮仓都塞得满满当当，整个村子连着十好几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脸。
没办法，这笑它压不下去啊！
沈攸禾家是全村唯一一户不用收粮的。她的田地在空间里，足足五十亩，仓库里堆满了麦子和水稻，足够全村一起吃到明年开春。
除此之外，整个双溪村便只有一户人家的麦子还首挺挺长在地里。
黄昏，秦默蹲在院门口，正专心致志地用刨子修整一块木板，打算给晒谷场的公用量斗做个加固的底托。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有些沉重拖沓。
秦默抬起头，看见楚文进一路晃哒过来。十三岁的男孩个子不高，身板却比同龄人胖上一圈，穿着件半旧的细麻夏衫，紧裹着肉，额头上沁出油汗。
他双手抱在胸前，抬着下巴，满脸理所当然地在秦默面前站定，粗声粗气地开口：
“喂，爹，奶叫你去给咱家地里收麦子。”
语气不是商量，更像是发号施令。
秦默放下刨子，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膝头的木屑。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越过楚文进，仿佛能看见老楚家那几块惨不忍睹的旱地。
老楚家因为和二房的龃龉，硬是没买盐碱麦种。结果春耕时没了秦默这个任劳任怨的壮劳力，地里活干得马马虎虎，麦种撒得深浅不一，长出来后更是七扭八歪。
那些麦秆又矮又细，麦穗瘪小稀疏，夹杂着野草，远远望去，绿一块黄一块，荒凉得像没人管的野地。
村民私下打趣：“老楚家地里这杂草种得真好，看着比麦苗精神多了。”
秦默平静地扫了一眼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儿子的男孩，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表情。
“不去。”
“凭啥不去？”
楚文进顿时瞪圆了眼睛，腮帮子的肉都跟着颤了颤。
“你是楚家的人，就该给家里干活！”
“我记得我己经分家另过了吧。”
秦默语气平淡，多余的话一句都懒得说。
“分家？”楚文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带着骄横。
“分个家你就不是我爹了？奶说了，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看你就是被沈氏……”
他张口就要编排沈攸禾，扭头看到沈攸禾手里拿着一卷麻绳从作坊那边回来了。
楚文进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更软的柿子。
别看他张口闭口都是沈氏，心里可记着沈攸禾是他亲娘呢。
既然是亲娘，那必定是事事以他为重。什么作坊银子，她这么卖力干活儿，将来不都是给他楚文进准备的吗？
恰巧夏云和冬岭下学回来，一见门口站着楚文进，不约而同撇了撇嘴，远远地冲沈攸禾示意一下，掉头就去作坊了。
倒不是怕他，姐妹俩如今一个忙着看医书，一个迷上了沈攸禾给买的数独书，都不是很想把时间花在跟楚文进扯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