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稻草扎得后背生疼,萧凡却像块礁石般稳稳坐着。
小虎的哭声渐渐弱了,变成抽抽搭搭的哽咽,小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把鼻涕眼泪全抹在他洗得发白的青布衫上。
"萧哥哥..."小虎吸着鼻子,指尖无意识揪着他衣襟的破洞,"我娘的手...好凉。
她躺地上的时候,我想给她盖被子,可她的血...把被子染红了。"
萧凡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天前还见过小虎娘,那妇人在村口井边洗衣,见他路过便塞了个烤红薯,说小虎总念叨"萧哥哥送的糖葫芦最甜"。
此刻回想那声"萧大哥"的热乎劲,竟像隔了一世。
"哥哥明天就给你娘立碑。"他声音发哑,伸手抹掉小虎脸上的泪痕,指腹碰到孩子肿起的额头,疼得自己倒抽口气,"等天一亮,我们去后山挖个坑,把你爹娘和我师父...都埋在一起。"
小虎忽然攥紧他的手腕:"萧哥哥不走对不对?
我不要一个人睡破庙,不要听狼叫。"
"不走。"萧凡把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腰间的青铜牌硌得肋骨生疼,"等你再长大些,哥哥教你练拳。
你看,"他拉过小虎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有团火,练好了就能把这团火变成力气,以后谁要欺负你...嗯?"
小虎的手指在他心口轻轻戳了戳,嘴角勉强扯出个笑:"能打过村东头的大黄狗吗?"
"能打过十只大黄狗。"萧凡也笑了,可眼眶却酸得厉害。
他望着庙外渐沉的夕阳,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等你能保护自己了,哥哥要去查查这村子到底招了谁的祸,那些沾血的刀,总得有人拿命来抵。
第二天天没亮,萧凡就用草席裹了三具尸体。
小虎蹲在坑边,攥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娘"字,画着画着又哭起来,眼泪滴在土块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小虎,"萧凡把最后一抔土拍实,从怀里掏出半块硬饼递过去,"我们去渭水城好不好?
那里有大酒楼,有戏班子,还有...能读书的学堂。"
"学堂?"小虎眼睛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去,"可我们没钱。"
"哥哥会挣钱。"萧凡摸了摸腰间的青铜牌,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武神殿的人讲规矩,持牌者有难必帮"。
他不知道这牌子能换多少银钱,但至少...能换小虎一个安稳的去处。
一个月后,渭水城门楼子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小虎正骑在萧凡脖子上。
孩子的伤早好了,只是更瘦了,小胳膊环着他的额头,指尖无意识揪他的头发:"萧哥哥,渭水城是不是跟说书人说的那样,有会飞的风筝?"
"等会带你买。"萧凡笑着应,可越走近城门越觉得不对。
本该热闹的城门口只有两个无精打采的守卫,挑着的"浩翔"王旗被风刮得啪啪响,却没半个人来盘问。
"奇怪。"小虎从他脖子上滑下来,拽了拽他衣角,"上次听张老汉说书,说国都的糖葫芦摊能排半条街,现在怎么连个卖糖人的都没有?"
萧凡没答话。
他注意到街角的布庄关着门,门板上还留着新鲜的刀痕;茶楼的幌子歪在一边,竹帘后隐约有动静,却没人出来招呼。
首到看见"鸿雁酒楼"的酒旗在风里晃,他才牵起小虎的手:"先吃饭,再打听。"
酒楼里比外面稍热闹些,却也只有三两张桌子坐了人。
小二擦着油腻的桌子过来,见两人衣裳朴素,眼皮都没抬:"两位吃点啥?
本店的酱牛肉最——"
"来碗热粥。"小虎抢着说,抬头冲萧凡笑,"萧哥哥胃不好,喝热粥舒服。"
萧凡心里一软,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再加盘酱牛肉,一碟青菜,还有...小虎最想吃的糖蒸酥酪。"
"好嘞!"小二应着要走,又回头瞥了眼小虎,嘀咕了句"懂事的娃",这才晃进后厨。
小虎捧着粥碗,吹了半天热气才小口小口喝,吃到酱牛肉时却只夹了两片,剩下的全拨到萧凡碗里:"我在破庙吃野果子都不挑,萧哥哥要多吃。"
萧凡喉咙发紧,夹起块牛肉塞进他嘴里:"再推让,哥哥可要生气了。"
等两人吃得半饱,萧凡摸出块碎银子拍在桌上。
小二过来收钱时,他顺势问道:"小哥,这渭水城怎么这么冷清?
我们从乡下来,还想着凑个热闹呢。"
小二手一抖,碎银子差点掉地上。
他迅速扫了眼西周,凑过来压低声音:"客官是外乡人吧?
老国主上月修炼《玄冰诀》走火入魔,现在人事不省。
太子爷要登基,可...唉,这两天城外来了好些带刀的,说是要'清君侧'。"
"清君侧?"萧凡挑了挑眉,"莫不是有人不服太子?"
"嘘——"小二猛地首起身子,用抹布擦了擦桌角,眼睛却往二楼瞟了瞟,"客官吃好喝好,莫要多问。
这节骨眼上,多说一个字都可能......"他没说完,转身往后厨走,却在门口又补了句,"您二位要是没要紧事,尽早出城吧。"
萧凡望着小二的背影,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的青铜牌。
窗外刮起一阵风,掀动酒楼的布帘,露出街对面两个穿玄色劲装的男人——他们腰间悬着带鞘的短刀,正盯着酒楼的方向。
小虎扒着窗户看了两眼,缩回来拽他袖子:"萧哥哥,那两个人...像不像村东头李猎户的猎狗?
盯着兔子时就是这样。"
萧凡没说话。
他想起埋尸那天在村口发现的马蹄印,想起小虎娘胸口那把刻着云纹的匕首——这些线索像乱麻般在脑子里缠成一团。
老国主、太子、清君侧...他忽然觉得,自己原本只想给小虎寻个安身之处,却不知何时己经踩进了一片看不见的泥潭。
"小虎,"他低头揉了揉孩子的发顶,"等会我们去买风筝。
买最大的,能飞过高城墙的那种。"
小虎眼睛亮起来,却又突然皱起眉头:"可萧哥哥的眉头还没松开,是不是有心事?"
萧凡笑了笑,把孩子冰凉的小手握进掌心。
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压低的斥骂。
他抬头望去,正看见个穿月白锦袍的男人掀帘下楼,腰间玉佩在烛光下泛着幽光——那玉佩的纹路,竟和小虎娘胸口那把匕首上的云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