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亮,赵大嫂听到院门吱呀作响,推开房门,便看到一个包裹和一封信。
福子睡眼惺忪地被拉起来,对着那信纸念道:“珍重。”
简简单单两个字,压在那鼓鼓囊囊的荷包上面。赵大嫂心头一暖,这姑娘,是感激自己呢。
此时的纪欢颜身着一身粗布短衫,正朝着昌京的方向而去。
纪墨岩,年初被陛下新任命的追风将军,统领对漠作战的整支骑兵。虽然,名义上他只对骑兵负责,可是,鉴于他勇猛无畏,时时独闯漠国大营,救下不少同袍,所以,在军中的威望,逐渐日盛!
可是,有兄弟曾谏言,将军还是要低调行事,一山不容二虎!
她当时只勾唇一笑,挥拳落在那兄弟的肩头,“切莫小人之心!”
那时候,她有自信,整个塞北沧军是上下一心的!
昌京的初雪来的这样早!
纪欢颜抬手拍打了下落在灰布帽上的积雪,躬了躬身子,咬了口怀中的那块黑面饼子,继续往前走。她想,天黑之前,一定能到家的。
在赵大嫂家磋磨月余,不是办法!明面上,无人不知的花饼斋,日日生意兴隆,看似和昌京哪一户高门大户都没有关系。实则,她知道,那是纪家的产业。祖母偏爱姐姐,府中大小事务都会和她商议,只当自己是个顽皮猴子。
有一次,她悄悄躲在窗下听到后,才知道花饼斋居然是娘留下的产业。
她并不嫉妒姐姐,姐姐知道的多,便要承担的多;不像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曝出去,也没有什么人惊讶。这些,也要多亏了姐姐的宽容。
她说:“纪家不易,不能让所有孩子都跟着受了约束。”
所以,从小到大,无论自己想做什么,姐姐都是无有不应的。包括习武,外祖父、外祖母虽然一力主张,可是若不是姐姐在祖母那里软言细语,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成的。
雪花不大,却纷纷扬扬,很快便把屋舍房瓦都染白了!
纪欢颜弯腰捶了捶发酸的膝盖,看着己经关门了的花饼斋,默默盘算一瞬,拉了拉头上的粗布帽檐,遮着脸,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我就说吧,这家人阴气重!都活不长的!”
“闭嘴吧!”
“真的。这家唯一的男丁,也断了臂了……”
“啧啧啧……”
“听说他们家三个孩子一母同胞呢!”
“是吗?怎么看不出来啊?”
“你们不知道,当年我曾往他们家送过菜,那三个孩子,同一日出生的,不过,老二和老三是傍晚才生下来,听说也格外像一些!”
“哎……这本来是好事……”
“谁说不是呢?”
“那怎么……”
“可是,他们刚出生,他们的娘就死了啊……”
“唉……”
……
“滚!”
冬燕满面怒容地打开角门,便斥道。
这些人,太不像话了!正门赶走,又跑到角门碎嘴!
一群人被一个丫鬟怒斥,顿时有些挂不住。
“你们是非多,还不让说了吗?”有人舔着脸继续喊道。
立刻便有人附和起来:“就是,就是!”
冬燕气得左右转圈,忽地,旁边的路平端过来一盆鸡血,冲她眨眨眼。
冬燕立刻了然。怪不得路平这几日总是去厨房呢。府中出事,这素食且得吃几年呢。老夫人便叹着气吩咐厨房,可将所有活物宰杀,送到大佛寺去,接济那里的贫苦人去。
说起来,从前二小姐在的时候,没少拿鸡血吓他们!
冬燕的眼色沉了沉,扫了一眼刚才出声的几人,接过路平手上的鸡血,当即便泼了出去!
一群人立刻便血池呼啦的淋了个满身,腥臭非常,立刻便有好事者要开口:“怪不得你们……”
却见冬燕又端了一盆鸡血,冲他们抬了抬下巴……
“好汉不吃眼前亏,快走,快走!”
“是……是……”
这群人这才簇拥着离了角门。
窝在石狮一侧的纪欢颜,侧脸凝眸望着门前悬挂的白色灯笼,迟迟没有动身。
“你怎么还不走?”
冬燕不知何时立在纪欢颜的面前。纪欢颜抬眸迎上冬燕,立时便把那丫头惊了一跳。她不受控制般往后退了两步,嘴上惊讶出声:
“鬼……鬼……”
纪欢颜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冬燕立刻会意,睁大眼睛重新分辨了下,又结巴道:“是……大……大……”
纪欢颜轻轻阖了阖眸,算是认同。这丫头一贯是机灵的,从前跟着自己时,也最喜欢她的机灵劲。何时起,她竟参与外院事务了?难道是自己离家之时吗?
冬燕捂着自己的嘴巴,瞧着纪欢颜微微蹙紧的眉头,朝着正欲走下台阶的路平摇摇手,大声交代着:
“路平,你去找几个人,把这些血迹清理一下。”
纪欢颜微微扬起唇角,对冬燕之机敏甚是满意。她往前凑了一步,握着冬燕的手臂,“带我去见祖母!”
冬燕咬了咬苍白的唇,连连点头,担心有人起疑,故意扬声道:
“大雪天的,看你可怜,随我进来,赏你些吃的。”
说着,伸手便扯着纪欢颜的破烂衣袖快步登上石阶,进了角门。
迎上匆匆赶过来的路平,扫了一眼垂眸的大小姐,她快步交代了一声,“路平,一会儿关好门!再有这样的事,记得告诉我。”
听着冬燕匆匆的吩咐,路平疑惑地看着被她扯着的乞丐,很是好奇。不过,一想到自己进纪家前也是这副模样,便苦笑了下,没有询问。
在他看来,纪家上下,全都是有情有义的好人。自己若非被大小姐在路边施舍,恐怕早就饿死了。
大佛寺那边,老夫人更是常年不停地往那里添灯加油,而且,一首要求不许对外声张。
只是,纪家实在是不幸运。
老将军和将军战死沙场,二公子未婚之躯,却己在塞外断臂……
三小姐她又骄纵叛逆,不知去了何处。
如今,大小姐又……
哎……
路平叹着气,招呼着身后的几人,一起去清扫门前的那滩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