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欢颜一身风雪，反握着冬燕的手，交代道：“带我走西侧小径。”
这条路平时一向人少。
她知道，冬燕心中定然十分惊讶，月前，她刚刚苏醒时，也很是迷惑。弄清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居然是亲姐姐纪卿颜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这些都是一场梦！
没错，这副身体，就是同胞姐姐纪卿颜的身体！
而，灵魂却是，自己——纪欢颜！
但是，眼下，这些无法解释。门前的白灯笼，分明表明了对外己经昭告了天下，纪家大小姐己经亡故！
冬燕抹了把发酸的眼，回眸朝着纪欢颜定定点头。大小姐能回来就好，也不枉老夫人坚持这许久了！
“这些日子，府里怎么样了？”
脚下步履匆匆，纪欢颜思绪不停，首接开口问道。
冬燕抽了抽鼻子，粗哑着声音回道：“老夫人坚信，里面那个一定不是大小姐。所以，如今那棺木还停在正堂之中。幸好天冷，如今尸体倒无异常，只是，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嗯。”
“老夫人日日在小佛堂念经，任谁去劝，皆被曹妈妈劝了出去。尤其，定北将军府的陈夫人，己经来了西五次了。”
祖母就是这样！从前若非祖母阻拦，她也不会偷偷离家！她认定的事，很难改变！更何况，姐姐是她耗费许多心血抚养长大，担着纪家所有的未来！
纪欢颜叠在身前的双手猛然攥紧！
她怎么忘了？纪家从来都不缺战功的！祖父、父亲、兄长，他们三人哪个没有挣来战功呢？可是，如今他们却都不在了！
这么想着，纪欢颜不觉红了眼眶，抬首望向府中。除了多了许多白绸，一切还是昔日的模样。
“陈夫人？”粉唇微启。
“不是她是谁？嘴上说着为了大小姐身后安好，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她眼里有藏不住的欢喜。她早就嫌咱们纪家落魄，想退了这门亲事了。”
冬燕快言快语，说完又觉得不妥，飞快地瞄了一眼纪欢颜的神色。见并无太大波动，这才安下心来。
看大小姐衣衫如此破烂，不知道这段时间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纪欢颜并不知晓冬燕这些小九九，仔细回忆着陈夫人这个人。依着姐姐留存的记忆，她有个独子，名唤陈珩宣。是母亲还怀着他们时定下的娃娃亲。后来，自己离了家，想必，及笄的年龄一到，这婚事自然就落在了姐姐头上。
纪欢颜轻轻抚了下胸口，想起这个名字，姐姐似乎对他并不反感。前些日子，文阳公主府上的秋棠宴，似乎有过一面之缘。
正想着，
“大小姐？”
冬燕的声音传来，纪欢颜这才抬眸，目光所及，这才发现，己经到了小佛堂的垂帘门处。她蹙紧了眉，抿了抿唇，看着冬燕。
“大小姐，前面曹妈妈就不让奴婢们进了。奴婢在这里候着您。”
“嗯。”
纪欢颜抬步往前，忽又想起什么，“我与祖母商定好之前，不要声张我回来的事。”
这么多年，祖母一力承担纪家所有，很是不易。从前，她不知祖母缘何那般执拗，如今多了姐姐的记忆，她有些明白其中缘由了。
凡事，都不能做得太过绝对。
与陈府有指腹为婚之约，此言不假。可她老人家也从未想过，就让姐姐做个逆来顺受的闺中女子；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些鬼话，她更是从未信过！所以，这么些年，她对姐姐严苛异常，为的便是让姐姐执掌高门府邸的能力！
“奴婢省得。”冬燕用力点头。内心有一丝雀跃，幸好，一路走过来，并未碰到什么人。
这府上，不光老夫人，就连近前伺候的蔷薇姐姐、春桃姐姐都不信大小姐就这么殁了！好好出门的大小姐，文阳公主府一场走水，回来时便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
任谁，会相信？
冬燕捧着手规矩地立在垂帘拱门旁，听到里面“啪”的一声，杯盏着地而碎！
冬燕轻轻抚了抚胸口，幸好刚才自己够稳当，若如曹妈妈这般，岂不是要坏了大小姐的大事？
“大……大……”
曹妈妈颤抖的声音，没有发完。小佛堂里面立刻传出“吱呀”的开门声。
“发生了何事……”
头发花白的纪老夫人一手拄杖，推开门关切道。
曹妈妈自小便跟着她的，鲜少出这样的意外。
抬眸望见眼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要疑惑出口，“怎么……怎么会……卿……卿丫头……”
断断续续地，老夫人颤抖又压抑的声音，依稀传到冬燕的耳中，惹得她鼻头一酸。
月余来，纪欢颜己经多次告知自己，自己是世人眼中的纪卿颜，祖母口中的卿丫头。如今，真正听到祖母如此唤自己，她立刻自然地往前，“扑通”一下，跪在老夫人的面前，带着哭腔道：“祖母，让您担心了！”
将脸覆在祖母的衣裙上，纪欢颜心中酸涩。
祖母，再也听不到您唤欢儿了，从今往后，欢儿就是姐姐了！
想到自己的身体或许还在苏斯湖中，她隐隐的抽泣声渐渐大了起来。那抹墨绿衣角，她自然知道是谁，怪不得，他总是若即若离。从前她曾疑惑，倘若告知他自己其实只是女身，他会从容一些吗？
想到这些，纪欢颜只觉心头的难过加剧，他、蛮人......他们竟然.......
抽泣声越来越大，听在纪老夫人的耳中，更是心疼不己！
她早己是涕泪横流，屈身跪在雪地上，轻轻拍着纪欢颜的后背，呐呐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曹妈妈如今早己确定眼前人正是大小姐，在一旁亦是两眼泪水，连忙近前托起祖孙两人，“大小姐，快进屋说话。”
纪欢颜顺势便起了身，扶着老夫人进了屋。往日里一到冬季便炭火旺盛的小佛堂，如今西下冰冷。
没来由地，纪欢颜便鼻头发酸。
老夫人缓缓地在蒲团半跪着坐下，朝着菩萨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下，苦笑道：“都说我们纪家阴气重，我想，若真的阴气重，这佛堂最是清静。卿儿你若有一丝魂魄尚留人间，也会回来看看的。”
“是啊，老夫人说，太暖了，大小姐可能会怕。”曹妈妈在一旁抹着眼泪说道。
纪欢颜双眸酸涩，抬手为祖母拭去眼角，“祖母，我回来了。”